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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太快了,”盧卡斯抱怨道,“不過看日落也是不錯的事情。”
盧卡斯身上一直有一種浪漫主義的氣息,但並不令我生厭。
“尤里,你覺得一起看日落是不是浪漫的事情?”
盧卡斯除了感官敏銳,還很容易——觸景生情。
“大約是吧。”我回答他。
“我突然很想念尼克。”盧卡斯深吸一口氣,眼望天空。
太陽正隱去它最後一縷光輝。
“恩。”
我不太能理解這種對亡者的懷念之情,或者說,我很少會懷念逝者。
既然他們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何必要在自己的生命里重複痛苦呢?毫無益處。
“你會想起勃朗特嗎?”盧卡斯沉默了一會兒,如此問道。
“我和勃朗特又不是你和尼克之間的關係。”
不對,我的回答應該是——勃朗特是個叛徒。
“也對。”盧卡斯似乎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暮色四合,星辰和月亮逐漸浮現在夜幕中。
盧卡斯眼有淚光。
“尼克喜歡月色更甚於繁星,他說月光總給人一種聖
潔感,沐浴在月光下,仿佛得到救贖。”
“也許我們都不算不得好人吧。”
我從不懷疑自己所做之事的正確性,無論好壞,我只關心對錯。只要沒有在前行的路上停留或者折返,都不算做錯。
“不知道尼克的靈魂,有沒有被月光救贖。”
救贖……嗎?為什麼是這個詞?
盧卡斯不再說話,將目光投向月夜裡的艾達絲。
夜幕下的艾達絲燈火璀璨,燈火蔓延至天邊,與沉沉的天空相接。
“如今的艾達絲同兩百年前畫作里的都城真相似啊,明明已經兩百年過去了。”盧卡斯感嘆道。
“有種入畫的錯覺。”
兩百年裡,王朝發生了一次更迭,科技也進行了一次革新,可是從這個角度看去,這座城市的本質沒有發生任何變化——燈火照耀之處極盡繁華,黑暗的角落裡潛藏著貧窮疾病和犯罪。
“你也會有錯覺嗎?”盧卡斯倚在欄杆上問我。
“我也是人。”
我也有心。
不同之處僅僅在於,在感性和理性面前,我選擇了近乎純粹的理性。
“你很少用‘感覺’這個詞,幾乎從不表露喜惡……”盧卡斯說道,“在我看來人所特有的豐富敏銳的情感很難在你身上看到。”
“我堅持認為嚴謹的思辨、縝密的邏輯所構成的理性,才是創造力的源泉。”
“沒想說服你,”盧卡斯嘖了一聲,“少用什麼‘堅持認為’之類的詞,這屬於正常的交流討論,和你這種人存在分歧很正常。”
“只要在重要的問題上保持一致就足夠了。”
“其實‘重要的問題’也是一種非常主觀的看法。”盧卡斯笑著卷他的長髮。
這種考慮也不無道理。
“有很多通用的點可以輔助判斷‘重要性’的高低。”
“你明明堅持認為‘理性’高於‘感性’,反對大多數人的觀點,卻在此處提出‘通用的觀點’,不是自相矛盾嗎?”
很有道理,指出了邏輯不自洽之處。
“你說的對。”
“竟然認輸了,”盧卡斯笑得厲害,“不管是什麼領域,能超越尤里你,都是非常值得開心的事情。”
“如果論感情細膩豐富,你永遠都可以取勝。”
“讓你和一個孩童比較鍊金術技能的高低,豈不是太無聊了?”看得出盧卡斯取勝的興奮還未結束。
“大概吧。”
十五歲應該不算孩童了吧……不,不作數的,根本算不上比試。
盧卡斯沒說話,兩個人之間重歸沉寂,大約是我太不會聊天了。
我沉浸在艾達絲的月色里。
“其實,活的像你這樣,也挺開心的吧。”盧卡斯突然感慨。
我只好如實回答。
“無所謂開不開心。”
“啊,你會覺得值得吧。”盧卡斯反應迅速。
我點頭。
不知道盧卡斯有沒有看到我的動作。
“有時候也挺羨慕你的,我就……放不下感情。”
拋棄感情確實很難。
“有時候會想,我的感情和來自他人的感情就像藤蔓一樣纏在身上,把我緊緊地牽絆住,我大約沒辦法走得像你一樣遠。”
用常人的眼光來看,這個時候我該不該說話?我該說什麼才好?
“不過往好處想,也許羈絆能讓我更有動力前進——雖然總懷疑和你之間算不算得上是一種羈絆。”也許是想到了什麼,盧卡斯突然笑了。
羈絆嗎?
我伸手去摸頸上的項鍊,順著鏈條滑到最低點,那裡是龍翼會的戒指。
“赴湯蹈火,至死方休。”我說。
“赴湯蹈火,至死方休。”伸出左手,盧卡斯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