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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兄弟們收拾收拾,我們去半山腰老樵夫那裡,一來能問問冷清寒是否真已下山,二來嘛,也可以審審這小子。問出冷清寒下落是最好,不然,你們也好出出氣。”薛問道陰笑一聲。
“好,我這就去通知兄弟們。”蘇雅泉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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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寒盤坐在君山的一個山洞中,山洞不大,卻有一口溫泉,還生著株果樹。
生平第一次,冷清寒後悔了,後悔為什麼那麼任性而為,在江湖中結下這許多仇家;後悔為什麼要回來,將與世無爭的他捲入江湖恩怨;後悔為什麼要聽他的話,一人離開。
她真是個災星,任何人只要與她扯上干係,都沒什麼好下場。他那麼愛她,她卻不給他回應;他為她身陷險境,她卻安安全全地坐在這裡。真是笑話一場!
她想運氣逼毒,卻集中不了心念。他那張溫柔含笑的臉總是不期然地浮現在她腦海。往事歷歷,一個個片段閃過。他喜歡看她笑,她卻從未對他真心笑過。如果,如果這次他能無事,她定會笑給他看的,真心地笑。他總是那麼照顧她,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除卻武功,他也要求她讀《論語》,讀《孟子》,雖然她不喜歡,卻久而久之,亦在不知不覺中被薰陶。她知道他是想糾正她偏激冷漠的性子,雖然他從不說什麼。他的確做到了,在他刻意地潛移默化下,她對這世間的恨在減少。縱然她仍沒大度到可以放過姓張的庸醫和她後母,但出道江湖六年,她也不曾傷過一個無辜之人。
與他相處的六年是她今生最快樂的時刻。她喜歡聽他說話,喜歡他牽她的手,喜歡……他在她身邊。縱橫江湖六年,她的心總是空的。不管是單人單騎,馳騁天下,亦或是前呼後擁,執掌大權,她的心總是空的。所以她回來了,縱使她並不知道她回來做什麼。殘月樓佇立於黑白兩道之間,隱然有執綠林牛耳之勢,不是她說放就能放的。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她不是不想退隱,但千百人的生計繫於她一身,幾年來與弟兄們的相處,共患難,同甘苦,也不由地令她產生了情感。她,畢竟還不夠無情啊!
她希望他能隨她去殘月樓,但她開不了口。他向來恬淡無憂,少與外界接觸,也並不善與人相處。她如何能因為一己之私而令他離開君山,涉足江湖?即使她知道,只要她開口,他什麼都會答應她。但她,她是決計說不出口的。
不過上天似乎總喜歡開人玩笑,她六年前的仇家居然隨她來到這裡。他,還是受她牽累了。
現在,她只有乞求上天讓他無事。他並不是如外表那般柔弱的人,他的血液中流著堅毅,流著倔強,流著……對她的愛。這樣的他,落在他們手中,是必定要吃苦的。
她希望他們沒有看見他,沒有注意到他。又希望柳飄絮突然回來,恰巧遇見他。不過,這只是奢望罷了。君山向來只有一條小道,柳飄絮也不會回來得那麼巧。但他們若敢傷他,她發誓,她會要他們生不如死,千百倍來償還。她一定會。
她很茫然,她也無法騙自己。她是愛他的,甚至寧可沒有涉足江湖,沒有去報仇,也不願他受傷。
早知會有將他牽入江湖恩怨的一天,她當時絕對會呆在君山,呆在……他身邊。她總是告訴自己,她不會愛人,其實她只是害怕罷了。她害怕受傷,害怕連他也傷害她。她不敢奢望愛情,所以,她只有拒絕他。
但現在,她更害怕他會有事,會被傷害,甚至,會離開她。
如果……如果連他也離開她,她會怎樣?她的心冷得很,卻並不激動。因為,他若死,她會讓千百人為他陪葬,然後,她去陪他。就讓江湖掀起腥風血雨吧,反正她不在乎,沒有了他,她便什麼也不在乎了。是他讓她變成這樣,冷漠卻不偏激。
只因為他在。
若是,他離開了她,她絕對會變成一個魔,一個向人間索仇的魔。
她忽然很遺憾,她應該告訴他的,告訴他她愛他,只愛他,只在乎他。他們白白地浪費了那麼久,卻直到這前途未卜之時,她才坦承這份情感,而他……並不知道。不過,她會告訴他的,只要他一脫險,她就告訴他。他應該會很高興吧,那麼,她就可以又看到他笑了。這樣,很好,很好很好……
慕雄飛與顏含情兩人不知何時才會趕到,他們是她的隨身護衛,也是一對感情深摯的情侶。她方才已放出玉沁香,它是殘月樓樓主緊急召集人馬的暗香。這種香氣人並嗅不出來,但殘月樓訓練的靈鷹卻可在極遠的地方辨別出來,並及時通知各地分壇。不過,她並未用過,也不知效果如何。只希望他們能儘早趕到。
冷清寒站起。天已近午了,他……不知可還安好?她焦躁不安起來。
***
半山腰小屋之內
楚落塵雙手被反綁於身後,牛皮索緊緊地扣住雙腕,深陷皮肉之中。他的一身白衣早已凌亂不堪,沾上污穢,不復平日的潔白如雪。一頭長髮披散下來,襯得他臉色更為蒼白,薄唇亦是毫無血色,嘴角沾著斑斑血跡。他仍昏迷未醒,橫臥於地。
“媽的,老樵夫分明說那賤人騎馬下山去了,兄弟們也都向前追去。照說那賤人功力盡失,早該被追著了,卻不料連個人影也找不到。”薛問道又驚又怒,口出穢言。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夜長夢多,兩天一過,冷清寒功力恢復,我們斷無生路。”蘇雅泉接口。
“大哥,你抓那小子不就是要問賤娘們的下落嗎?現在正好可以問問。問完了就交給咱,咱定要將他碎屍萬段。”彭虎一陣恢復,除不能運功外已無大礙。
“也好。三妹,你去將他弄醒。”薛問道森森一笑。
蘇雅泉應了聲,拎起屋內一桶冷水,朝楚落塵當頭淋下。楚落塵長而濃密的睫毛一陣顫動,幽幽醒轉。他微微閉上眼,然後睜開,努力使自己清醒過來。
薛問道冷笑一聲,道:“現在,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若你肯合作,我等既往不咎,與你恩怨兩消。若是你不識抬舉,哼哼,別怪學生無情。”
“你想知道什麼?”楚落塵平靜地反問。
“你的身份,姓名,與冷清寒的關係,以及最重要的一點,冷清寒而今的去向。”薛問道一字一頓。
“我的身份,姓名,與冷清寒的關係,似乎與爾等無關,至於冷清寒的去向,我又如何知曉?”楚落塵淡淡一笑道。
“他媽的。”彭虎越聽越怒,尤其見他最後那抹淡笑,更是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火起,一把抓起他的發,兩巴掌揮在他臉上,白皙的面頰立時浮上十個鮮紅的指印。
☆、第九章
血,順著破裂的嘴角流下。楚落塵甩甩頭,嘲諷地一笑。
“你究竟說是不說?”薛問道憤恨地問。
楚落塵也不理他,仍是一派淡然。
“你當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蘇雅泉狂怒,揚起長鞭,急風驟雨般向他抽去,隨著長鞭的起落,他的一襲白衫已破碎不堪,被淋漓的鮮血浸紅。他的唇已被咬碎,滲出血來,卻終究沒有申吟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