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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今日,我當初便不會帶白霜來見你。”
玄參如何能不知道他這話的意思,此生能與她相遇,絕言有著穿針引線的‘功勞’,只是是到如今,誰還會認為他們倆的相遇是件好事?
“不管是誰帶她到我身邊,結局都不會有太大改變。”
玄參比了個‘請’的手勢,絕言師徒跟著他走了幾步,在書房前的石桌邊漸次坐下。
他環顧四周景色,一切都熟悉而陌生。
“你們對白霜的關心,我都知道,我想你們一定是埋怨我的。”玄參的眼眸好似溫潤的黑玉,上頭蒙了一層軟煙,淒冷而溫柔。
未然不屑地‘哼’了一聲
但絕言師徒總算得到了一絲絲安慰,玄參不再是從前強勢而冷漠的玄參了,他也會為一個人心痛,為一個人流淚,他愛著白霜,卻不是以尊上的崇高身份,他也會在這場註定不公平的情愛中黯然傷神。
不得不承認,他們心頭都有報復的快感!
這不該是對白霜一人的殘忍與決絕,愛的角力場上,所有人都渴望公平!我痛,你也要痛!這恐怕才是愛的本質,決絕而冷艷,拋棄了所有倫理道德,沒有所謂成全,有的只是像沙漠中的旅人一樣渴望水源的極端欲望,最根本的欲望。
“她是我的徒弟,悉心教導她本來是我的職責,我沒有做好這一點反而將她往錯路上帶。仙魔只是一念之間的差別,我哪裡還有什麼被人尊崇而成為尊上的資格。”
玄參苦笑著,不見任何悲憤。
清冷的笑和竹葉被風掃過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好像能讓所有不受控制的激烈情緒歸於平靜。
只怪浮生閣外的景致太幽居,絕言師徒冷卻了似火一般的憤怒,心中只剩下憐憫。
“遭受身體迫害的一直是她,而你要忍受的竟是罪火焚心!原來我只當你沒有半點良知,一心想將她占為己有,呵呵……我們都錯看你了。”
未然一邊是為白霜,一邊也是為玄參,淚水不受控制地爬滿整張清秀的臉,咳笑著,心裡卻不禁哀嘆——人生也不就是難得糊塗,難為清醒。
其實我們都活得太明白,想要什麼,不要什麼,算計得清清楚楚,步步為營,每一次落子都在腦海千迴百轉演繹了許多遍,當一切功成名就時,再回首,可還會覺得值?糊塗一點難道不比時刻清醒來的幸福?
若是真當良心被狗吃了,玄參本可以更瀟灑一些。不就是一場風月麼,玩得盡興就好,管他什麼閒言碎語,管他什麼天長地久!
絕言也搖著頭。
玄參、白霜、未然、絕言、紫華、碧珺、赤蓮,還有其他許多人,是這些人共同演繹的一場戲罷了。
“事到如今,我不想再掩飾什麼,強占就強占吧,我想帶著白霜離開九霄。”
想著不再有諸多紛擾的未來,玄參淡淡笑了。
而他的一番話讓另外兩人誠惶誠恐,玄參是九霄的尊上,他離開仙界還能去哪裡?妖界、魔界定然容不下他,如果得知玄參私逃甚至會引來殺身之禍,難不成要去凡間麼!
“凡間是她熟悉的地方,我們可以找一處無人的靈山,過上平靜的生活。”
玄參是這樣說,絕言師徒聽完卻直搖頭。
“你們難道還不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我寧願與蟲魚鳥獸、花草樹木為伴,也不想留在九霄之中,我想白霜也一定受不了這裡的氣氛。”
玄參早已想明白,如果可以跟白霜一起逃離九霄,哪怕廢了他一身仙骨他也不覺得可惜。
“但是……赤蓮尊上罰你禁閉一年……”
“那我便禁閉一年。”明知爭不過,不如順從的好。
這些年幽居玄霄宮,玄參早已沒了當年的雄心壯志,在陷入這場愛戀之後享受到的溫柔和寧靜成了他後半生所求。
三人靜心而談,不料被人來勢洶洶地打斷。
“玄參,你個懦夫!竟然為了一個凡間女子,連九霄也不要了!”去而復返的紫華一拳狠狠揮到玄參臉上。
玄參沒有防備,挨了一拳之後側躺在地上,塵泥弄髒了他的衣物,他卻毫不在意,甚至連紫華的暴力行為一併不在意了。
“師傅!”
“師尊!”
絕言和未然同時上前攔住紫華,為防他再次動手。
“紫華,九霄有你,我很放心,你為何還苦苦不肯鬆手呢,當年的事就該隨風飄散。”
“那你對那丫頭的心思怎麼不隨風散了呢!”
紫華即便氣急了,反應一樣靈敏,一句話問得玄參啞口無言。
他停頓片刻,才又答話:“對她的心思大概也會隨我的一堆枯骨,灰飛煙滅吧。”
所有人的心頭都像是被鈍器狠狠錘了一下。
玄參——他是真的想和白霜經歷生老病死,做一對平凡的戀人。
‘噗’!
鮮血從紫華口中猛烈地噴涌而出,絕言和未然慌亂無措。
即便倒下,紫華依舊狠狠盯著眼前這個讓他牽掛了近千年的人。
末了化為一句嘆息,消散殆盡了。
紫華借著絕言和未然的攙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似乎有什麼話想對玄參說。
“你們都回去吧,我跟紫華說會兒話,一會兒再把他送回紫霄宮。”
到底,曾經惺惺相惜,玄參自然地從他們手中接過紫華,攙著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另外兩人十分懂眼色地離開了。
一時,只有他們兩人。
“我還記得過去你在書房彈琴,我就坐在這裡煮茶。”
許多回憶,紫華一個人的時候根本不敢想。
“我記得。”
玄參想讓他坐下,他拒絕了。
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依靠在他身邊了吧,紫華這樣想著。
“白霜那丫頭也會為你煮茶嗎?”
哪怕自己再也不能陪伴他左右,紫華唯一希望的是將來陪伴他的人能跟自己過去一樣細緻,他太明白玄參了,他們都是精緻慣了的人,哪能一下子忍受諸多粗俗。
“會……但沒你的功夫好。”
情人眼裡出西施,其實白霜煮的茶是玄參認為最好的,但心裡清楚這或許是訣別,便不想把話說得太絕情。
紫華點點頭,嘴唇一動,似乎有什麼話不好意思問。
玄參鼓動了兩句,紫華才問:“白霜那丫頭……夜裡……伺候得好嗎?”
問完倒是玄參緋紅了臉色。
“她……我們大多時候是分床睡的。”
“那少數時候呢?”紫華不依不饒。
“……我們……什麼也沒做過。”
玄參終於在最後坦白,換來對方一陣歡笑,紫華少不了嬉笑他兩句,卻無非是兄弟間常說的話。
他們談了許多,大多不離白霜。
臨走時紫華拒絕玄參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