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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想到這裡,她不得不傷感一陣。
待夕陽沉底,他們二人已經找到了住處。
說起這險山中的住處,連玄參都覺得詫異。
“碧落公子如何一人居住在這無人的園中,難道……”
難道不寂寞嗎?
玄參沒有直說,畢竟寂寞的感覺是很私人的,不便深入探究。
而走在前頭為他二人引路的少年不以為意,慢慢悠悠地提著燈向前走。
“這位相公大概想問的是:我為何會在這險山中有一座別致的園子,而且更過分的是只有我一人居住。”
碧落行為散漫,但說話卻十分利落,像刺客手中的刀子一樣。
玄參被人猜中了心思,心中隱隱地不爽,畢竟九霄中難得有人能懂他的想法,即便少數幾回被人知道,也不曾有人敢明說出來。
相比之下白霜就十分喜歡這位俊秀的年輕人了。
“別致是別致,看園子的樣式倒像是蘇杭一帶的,十分考究。”
“哦?山野中的人太粗俗,難得有人欣賞我的園子,小夫人可算是我的知己了。”
碧落依舊提著昏暗的燈籠,緩緩前行,語速不慢,真是奇怪的組合!
但他這一聲‘小夫人’可把玄參叫得窘迫起來,原來碧落把他和白霜當做夫妻了。可此時卻是無從解釋,要誰都不會相信一個男師傅帶著女徒弟行走在荒山野嶺中,並且兩人看上去年紀差不了多少,就算是師徒也會惹人非議吧,不如將錯就錯來的方便、穩當。
玄參剛放心下來,碧落也停住了。
“兩位是要住一間,還是……”
他的眼神有些猶豫,畢竟是客人,要人家同擠一間屋似乎怠慢了,可要強行把人家小夫妻分開好像又不近人情,碧落只要由他們自己下決定。
“如果有空房的話就安排我們兩間屋吧,玄參他喜歡一個人安靜。”
回答的人是白霜,她也沒有修正碧落對他倆的稱呼,哪怕對方只是一個人,可名聲這東西還是別人給的。
“小夫人真是體貼。”明明是恭維的話,白霜卻十分受用。
兩人在荒山野嶺中找到這樣一處好地方下榻,儘管有些疑惑,卻也不擋睡意襲來。
玄參本就有傷在身,休息的時間也延長了,白霜第二天醒來時見他房門緊閉,便故意沒叫醒他。
“玄相公一路勞累了。”碧落走路幾乎沒有聲音,直到他站在白霜身邊說話她才意識到。
“嗯,讓他多睡兒吧。”白霜壓低嗓音,從碧落身邊走過。
“現在天色還早,不如小夫人隨我去湖心亭喝杯茶。”
白霜知道北方有個地方的人就喜歡清早起來什麼也不吃,第一件事就是煮茶。
“哈……碧落公子你就不要叫我小夫人了,聽上去怪怪的,叫我白霜好了。”
其實白霜想說這樣就把她叫老了,而她還年輕著呢。
“玄相公……”
碧落這個人明明說話十分利落,可是有些問題上他顯得過于謹慎了,倒和他的氣質不相符了。
“沒事的,玄參不會介意,他不是那種小氣人。”
“也好,白霜,你往後也別在我名字後面加‘公子’二字了。”
白霜欣然答應了,俊朗男人的請求怎麼能拒絕呢?
其實碧落不僅長相俊朗,而且身姿挺拔,不像普通公子哥那樣羸弱,輕薄的衣物之下是剛勁的軀幹,白霜真是越看越入迷。
碧落似乎察覺到了,回頭對她笑笑,嚇得白霜連忙收起自己的花痴樣子。
要說碧落的園子有多別致?白霜以為最別致的就是這個與玄霄宮裡同名的‘湖心亭’。當然園子裡的湖心亭格局較小,周圍也不似玄霄宮中的水域廣泛,具體地說,其實就是四周樓閣圍著中心一出深潭,而深潭中建起的湖心亭幾乎占去小潭三分之二的面積,真正體現了蘇式園林的‘小而精緻’。
“碧落,我說句實在話,你這園子各處都好,最妙的就是這亭子,借著深潭水與太湖石,自成一景,只是……”
“呵,有什麼見解,你直說。”
碧落是個坦蕩的君子,哪怕是不好的話,說出來他也不會動怒。
“只是四周樓閣環繞,亭子上方也只留井口大小的空檔可以看見天空,整個園子建築太密,勢必影響光線。”
其實初來時天色已晚,園子裡點了些許的燈,並不覺得有何不妥,直到今早起來才察覺——這裡恐怕只有湖心亭上方一處透光,其它地方都被參差交疊的屋檐遮去了光亮,即便外頭已經金烏高懸,園子裡總是暗暗的。
“這個我也知道……”碧落的眼神有些放空,“但我已經習慣了。”
“看來你在這裡住了很多年。”
白霜明白這種體會,她也是在玄霄宮住了好些年,很多事情都習慣了。
寂靜也好,冷清也罷,習慣了就會慢慢學著喜歡。
玄霄宮的清冷好像也蔓延到了碧落的園子裡,四周什麼聲響都沒有,只有他們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攀談,還有水沸騰的‘咕嚕嚕’。
碧落的手法嫻熟,漸漸有茶香四溢,白霜細細品了一口,頓時覺得唇齒間遊走著一股清氣,人清氣爽了不少。
“嗯,這可是上好的春茶!”
白霜這邊稱讚著,碧落卻在那邊重複說著:“不好,不好。”
“怎麼不好了?”她迷糊了,難道誇獎別人的茶好也錯了?
“知己難求,我真想把你永遠留在寒園了。”碧落一看就是很會討女孩子歡心,他總冷著臉說些曖昧的話,讓人揣摩不透,心裡痒痒。
“韓園?”
因為一般人給自家園子取名多冠以主人姓氏,乾淨明了,白霜自然而然地認為碧落就姓韓。
“呵呵,錯了,是寒暑的寒。”
碧落左手按著袖子,右手執壺,替白霜斟茶,低首認真的樣子令她想起了玄參也時常露出這樣的表情。
一瞬間,玄參還是碧落,兩人的身影交疊,她看得出神,淡淡的哀愁翻滾在茶水間。
碧落是個精細人,但凡有絲毫異樣都逃脫不了他的雙眼,白霜透過他似乎在找另一個人的身影,這樣哀怨的眼神讓他心頭被蛇猛蟄一口似的痛。
“小夫人莫要認錯人了。”
就連冷漠的聲音都是這樣相似,白霜幾乎要瘋!但想到玄參就在對面的房內安睡,她開始對自己的臆想感到羞恥。
她燒紅了臉,一個勁兒地道歉,這點和她還真不一樣,碧落撐著腦袋,視線飄到另一處,腦海里正描摹著一個女子的模樣,然後他覺得很困難,因為他竟然已經回想不起她的容顏了,曾經令他瘋狂的一張臉。
“時辰差不多了,我該叫玄參起來了。”
白霜像犯人一樣逃離現場,一顆‘撲通撲通’強烈跳動的心叫她難以自持,正當她快崩潰的時候,玄參推門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