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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這群小徒弟,玄參也不做聲了。
九霄的衰頹從新晉弟子的數量銳減上可見一斑,九霄如今多是‘老人’,新人們大多戰死,整體力量相當疲弱,更不知後繼如何,他整日裡做的也只是處理眼下最棘手的,最根本的問題還沒有做長遠的打算。
“九霄中該處置的已經處置了,該自覺退位的也退了,眼下正是好時機,你為何不大刀闊斧地做些事情呢?”
只有毀滅才能更好地重建——這句話對於這個時候的九霄再適合不過了。白霜終究希望他好。
“時機對了,人選……”
白霜聽出來他在猶豫自己是否應該擔當這個責任,在他迷茫的時候她如何能夠冷眼旁觀?
“你的脾氣是時候改改了,一味遁世修行倒浪費了你的才智。”
玄參並非一開始便想著隱逸的,那也是九霄政局慢慢變質後的無奈抉擇,而今時機來了,難道他還要白白錯過嗎?
“脾氣哪裡說改就能改的。”
白霜沉默了片刻,接上話:“既然你心裡不願意,旁人也不好勉強,只是人選的事情要今早物色。”
她是個隨心的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她當然不會強求玄參做他不樂意做的事情。世間之事就是這樣不盡如人意,很多人認為正確的事情你不想做,而你想做的事情很多人都不贊成,究竟是聽從大多數人的還是聽從自己的心,可真是個難題。
雪大概就這樣下了近一個月,九霄宮主中早有人按捺不住,向玄參身邊的白霜發起了‘攻擊’,幾位宮主共同商議決定審理魔族入侵一事中各人的罪責。
這個問題看上去會牽連很多人,可碧珺已被關押,黃泉投河自盡,剩下玄參和白露二人成了重點。
事情按照理想狀態展開,白霜一人把所有罪責攬下,成全了玄參,至少在外人看來是如此。
白霜被認定為無心之失很大程度上是借著玄參的面子,九霄早有傳聞——玄霄宮裡師徒二人演的這一出叫棄卒保車,縱然推出一個白霜讓她白白承擔所有罪責,可成全了玄參又何嘗不是成全了她自己?玄參既然撇乾淨了,他理所應當就是九霄之主,縱然他不明示,其它幾位宮主也會見機行事,總不能一上來就得罪了新主上。
外人的猜度有時比當事人想的還周密,可惜玄參不敢辜負白霜一片心意,到底沒有袒護她,一切都是公事公辦。
“結果呢?”紫霄宮裡那位也不便參與審理,只聽未然從外頭傳來的消息。
“白霜雖是無心之失,但被追究當年私逃大牢之罪,免不了皮肉之苦。”未然畢恭畢敬地陳述,眼底卻是報復後的暢快,那幾位復出的宮主那裡他可沒少跑,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縱然玄參上位,她也不能逃脫,或者玄參也想趁此機會徹底處理了這個麻煩精也未可知啊。
未然自然不知道白霜與赤蓮達成的協議,以一個旁觀者的眼光看玄參與白霜二人的糾葛,同樣疲憊而欲儘早了結。
“會不會要了她的命?”
“這……”未然猶豫了片刻,“本來也就是上一些刑具,可依我們那日所見,她的身子本來就不好了,怕是熬不過。”
事情到了頭,絕言的仇眼見就能報了,未然心裡竟然空虛了——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他想要的或許根本不是報仇,不是要誰去死,未然只是希望過去的日子能回來,師傅還在,白霜不喜歡他也無妨,只是過去的日子再安逸也是一座危樓,九霄太過腐朽,需重建,而白霜之流無非是九霄重建的犧牲品罷了。話句話說,絕言之死、白霜之災都是定數,不是以他的意志能改變的。
“你心疼了?”紫華實在可憐這個徒孫,他資質不錯,能成大事,只不過喜歡上了個不該喜歡的人,像他一樣。
“說不上心疼,只是……”只是心裡被掏空似的。
“你尚且如此,不知玄參又該如何?”說來說去他關心的只是玄參一人。
“玄參若是心疼她便不會把她推出來!”未然激動地爭辯。
“如果不是玄參放棄她,而是白霜自願付出呢?”也許這個結論對於未然來說太殘忍了,對他一樣殘忍。
一直以來紫華總以為能為玄參付出一切的人只有他,何曾想到會敗在白霜手裡?
感情之事,有時付出太多是輸,有時付出太少也是輸,誰又說得清呢。
玄霄宮裡異常寧靜,因為少了一個人。
“後悔了?”紫華慵懶地依在墨綠帳子內的柱子旁,挑起一束頭髮繞在手指打轉。
僵硬地躺在床上的玄參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就這樣完了?就這樣完了!
無欲無求的九霄尊上,清冷淡然的玄參宮主,萬人之上的主上,他的淚水無聲地順著眼角流到頸邊,越是無聲越是悲戚。
“當初為什麼不攔著她?就為了贏我,值得嗎!”紫華一個箭步衝到床前,死死揪住玄參的衣領,“別給我裝死,白霜那個小丫頭噁心我,你也非要這樣嗎!”
“給我滾!別讓我說第二遍。”冷靜終於不再屬於他,玄參低沉的口氣中帶著毋庸置疑。
紫華鬆開他,卻只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還不夠你們訣別?”紫華沒有住嘴,“你睡了她嗎?哼,恐怕那個小丫頭還沒有這個膽子,要不要我現在闖到大牢告訴她真相?你沒有睡她因為你曾經睡過男人!”
玄參驀地起身反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紫華咧著嘴,面上再無人前的祥和,他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玄參這一巴掌顯然沒留半點情面。
“你放心,她要死了,你的生活就會回歸正途,往後我會盡心扶持你的。”不知怎麼的,紫華這番話說得不像是種承諾,倒像是一種交易,只有白霜死,他才會毫無芥蒂地扶持玄參。
“紫華……”玄參的身子籠在單薄的衣物之下,顯得格外飄渺,好像一不留神就會不見了似的微弱,但他抓住對方的手腕直到青紫了還不肯鬆手,“我愛她——所以我嫉妒未然,所以我恨絕言可以成為她的‘丈夫’。可我這樣一個人……有什麼顏面破壞她的貞潔,我早有打算,如果她有一天厭倦了我便放她走,她還可以清清白白地嫁人……”
誰曾明白一個尊上心底的自卑?誰曾料這是段看似瘋狂實則更瘋狂的戀愛?
白霜捨命,玄參舍真心。真是一對痴人,痴人!
“玄參尊上,尊上!”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未然慌慌張張地衝進浮生閣,在最後關頭終於想通了,希望玄參能就白霜一命,萬萬沒有料到會碰到這一幕,“師尊?你們……”
“白霜沒救了,你求誰也沒用。”紫華收起面對玄參的瘋狂,冷酷得像是變了個人。
未然楞了好半天才慢慢開口:“師尊你和玄參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