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雲清霜體內餘毒未清不能施展輕功,但腳力相對平常人還是快許多,遠處天邊剛露出第一絲曙光,倆人已經行到山腳。
“現在可以說了嗎?”雲清霜斜睨夏侯熙一眼,略笑了笑。
夏侯熙神色依舊凝重,微微皺眉,“清霜,朝淵帝密函中的內容你可看過?”
雲清霜語氣平和,笑容淺淺,“信函上的火漆印記猶在,再者,我也沒那麼大的膽子。”
夏侯熙轉瞬也笑了。
雲清霜又道:“就算沒有看過,也能猜出一二。”
“你指的是聯軍一事?”
雲清霜點點頭,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只怕沒那麼簡單。”淡淡的隱憂始終旋繞在夏侯熙眉心深處。
“此話怎講?”雲清霜以探究的目光凝視他良久。
夏侯熙避開雲清霜的目光,聲音滲雜著疑惑和不安,“聖上召我前去,盤問了許多有關你的事情,包括你是如何來到西茗國,以及同我相識的經過。按理說有貴主的親筆書信,聖上不該對你有所懷疑。”
夏侯熙說的隱晦,雲清霜聽的也模糊,但從他話中還是有蛛絲馬跡可尋。雲清霜絕頂聰慧,一點即透,軒轅灝對她超乎尋常的關心的確不是件好事情。她臉色一變,脫口道:“那你這次私自帶我下山,豈不是忤逆他的命令。”
夏侯熙搖頭道:“那倒不是,我將你中毒之事一五一十稟明了聖上,他也答應由我保護你去回天谷尋訪名醫,可我擔心夜長夢多他會改變主意,所以才會帶你連夜離開。”他臉上冷硬的線條因提到雲清霜的名字時略微鬆懈,晨風輕拂過他的發,有幾絲調皮的飄散到額前,稍顯凌亂,但也正是如此,添了幾分柔情。
雲清霜其實從來沒有對自己中毒的事牽腸掛肚過,也許是她從小生活的環境,師傅無所不能,師兄又對她愛護備至,她的性格也是堅強果敢的,好像還真是極少遇到難以解決的事,如今雖然沒有他們相伴,但她相信憑藉她和夏侯熙之力,同樣沒有任何事能難倒他們。儘管她對自己的事不上心,可夏侯熙能處處為她著想,她心裡不是不感動的。她低垂著眼瞼,柔若無骨的手緩緩蓋在夏侯熙的手背上,輕聲道:“我們不辭而別,他以後會不會為難你?”
溫言軟語加上陣陣幽香撲鼻,攪的夏侯熙有些心神不寧,這可能還是雲清霜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柔軟的一面。夏侯熙琢磨許久才明白她口中的“他”指的是晉鴻帝軒轅灝,便微笑道:“你放心,聖上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要了我的命。”
如果真是小事,他斷然不會不等天亮就帶自己離開秦凰山,雲清霜對此是半個字都不信,但人都已經下了山,總不見得再主動送上門去,眼下,儘快驅毒恢復武功,不成為夏侯熙的累贅才是緊要之事。雲清霜悠然笑著,不再追問。
下得山,夏侯熙自牽了匹駿馬,他先是翻身上馬背,再伸出手,眼中滑過一絲深深的笑意。雲清霜臉上有些臊熱,但她不是扭捏的性子,乾脆的把手交給夏侯熙,夏侯熙稍用了把勁,將她帶上馬,輕笑道:“坐穩了。”
兩人共乘一匹馬,靠的很近,夏侯熙呼出的熱氣隱約落在雲清霜的頸中,蘇蘇的麻麻的痒痒的,惹的雲清霜全身繃直,臉紅過耳,心如鼓擂,而她身上若有似無的少女馨香亦鑽入夏侯熙的鼻尖,他提氣凝神努力克制才勉強揮去滿腦子的旖念。
============
遠山被霞光遮掩,影影綽綽,像披著一件彩色的盛裝,朝露瀰漫,又像是海上的荒島,隱隱約約顯出三個大字:木蘭山。
“木蘭山……”雲清霜訝異的問道:“我們不是要去回天谷,怎麼繞到木蘭山來了?”她對那古怪的老婦人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反感情緒,能夠避開還是不見的好。
夏侯熙呵呵一笑,“回天谷就在木蘭山中,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就是了。”
雲清霜明眸帶笑:“原來是這樣,這世上的事兒還真是巧,”她笑的眉眼皆眯起,“下毒的人和醫者竟住的這般近。”
夏侯熙一愣之下也笑出了聲,他攏住雲清霜的肩頭將她慢慢納入懷裡,替她擋住風,拂開遮住她面頰的幾許散發,但笑不語。
有暖意在心頭悄然划過,雲清霜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閉了閉眼復又睜開,心底充盈著滿滿的幸福。這是種和師兄在一起時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在雲蒼山時,終日練武枯燥又無趣,只有和沈煜軒相處時,乏味的生活才過的相對快一些。而今,對著夏侯熙,哪怕不說什麼話,只要有他相伴,心就莫名的安定,休說眼前風光無限,景色怡人,即便矮樹枯藤,窮山惡水,在她眼中儼然也成了一道最美的風景。雲清霜悄然抬了頭,他清癯蕭瑟的臉龐安靜淡然,漆黑的雙眸深邃難懂,一手攥著韁繩,一手緊緊握住雲清霜的,這一刻,她忽然就生出了執手相看一世一生的念頭。
“在看什麼?”夏侯熙低頭望住懷中的女子,微微一牽嘴角。
雲清霜面上越發嫣紅一片,猶如滲開的胭脂,她忙不迭的垂下頭,被夏侯熙輕輕點了下額頭,耳畔依稀傳來幾不可聞的戲謔笑聲。
============
進入回天谷的範圍,夏侯熙每前進一步都分外小心謹慎。
自山巔探身,迷濛幽暗的深谷中一股陰森之氣撲面而來,碎石如斗,斷澗急流,再深入,紫氣蒸騰,黑黝黝的像是能吞噬一切事物。
夏侯熙忽聽得有破空之聲,驚呼:“清霜小心,有暗器。”話音落,他眼疾手快的抱起雲清霜凌空躍起,在空中翻滾了幾圈後才穩穩落地。雲清霜驚魂未定,喘了口氣,但見那匹坐騎四肢發軟,緩緩癱坐於地上,並且哀鳴幾聲,也是有氣無力。
再仔細一瞧,四條馬腿上各被釘上一枚銅錢,大半沒入血肉中,雖無性命之憂,但到底是走不成了。夏侯熙同雲清霜對視一眼,面色微變,要將四枚銅錢精準無誤的擊中疾走中的馬腳,比she人難上數倍。此人認位準確,力道奇猛,若他打的不是馬而是馬上的兩人,此時焉有命在。
不過也由此看出他沒有傷人的意思,或許只是想阻撓他們入谷。
夏侯熙將雲清霜護到身後,雙手抱拳道:“是怪華佗前輩嗎?晚輩來此並無冒犯之意,還請前輩現身一見。”
“哈--哈--哈--哈”高亢刺耳的笑聲從遠處傳來,刺激著耳膜,夏侯熙只覺耳根發脹,內心說不出的煩躁,他內力高深一時還沒有影響,但云清霜不能運功抵抗,胸中熱血翻騰更覺承受不住,她下意識的捂住耳朵,這熟悉的笑聲牽動起她的記憶,她心念方動,眼前一花,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面前,身形飄忽若魔影一般,根本看不出他是如何而來,仿佛真的是從天而降。
黑衣黑褲,容顏嬌嫩,卻一頭白髮,果真是那老嫗。雲清霜千方百計想躲開她,還是被她逮到了。
雲清霜唇動了動,剛想說點什麼,夏侯熙搶在她之前開口,“原來是薛前輩。”神態竟極為恭敬有禮。
那老婦人鼻尖輕嗤,“你師傅呢,為何他沒有來?”這一番對話,倒像是舊識,聽的雲清霜一愣。
夏侯熙眸光深沉,回話不卑不亢,“家師早已不問世俗之事,還請前輩見諒。”
“哼,”白髮老嫗面色暗沉,眼中是沉沉的寒意。她繼而轉向雲清霜,冷冷的道:“你不找駱英奇來,我是不會給你穿心跗骨針的解藥的。”
還是夏侯熙搶著說:“前輩,家師若想見你,自會相見,你又何必拿別人的性命來做賭注。”
雲清霜又是一怔,聽他的意思,似乎駱英奇便是他的師傅,可他為什麼從沒有說起過。
老婦神情淡漠,冷笑道:“你這小輩好生無理,你師傅教徒無方,就由我替他給你點教訓。”
雲清霜同她交過手,自然識得厲害。如果她和夏侯熙聯手,大概可以抵擋百招,但論單打獨鬥,決計不是她的對手。她急忙上前一步喚道:“前輩,且慢。”
第五章 俠骨柔腸
雲清霜面上紅了一瞬,心底亦有幾分不快,她淡漠道:“您是前輩,若是和一小輩計較,豈不是有損您的威名?”
“好一張利嘴,”老婦人嗤笑道。
雲清霜凝視著她,顰眉道:“前輩過獎了。”
“小姑娘,你可知道這世上男子皆薄倖,尤其是像他那樣油頭粉面的小子。”白髮老嫗朝著夏侯熙努一努嘴,面帶譏笑。
夏侯熙簡直哭笑不得,威武英挺的大將軍,還是頭一次被人形容的這般不堪。
老婦人也不理會他們,自顧自說道:“越是英俊的少年越是薄情寡義,等以後你就知道了。”說著說著,她望著夏侯熙的目光逐漸變的森冷,雙眼泛著駭人的寒光,情緒激動,牙齜盡裂,面目亦有些猙獰。
雲清霜駭然的打了個寒噤。
而就在這時,那老嫗忽然出手。
她身法極快,舉步之間迫近夏侯熙,手上不知何時多了柄拂塵,在空中畫了個圈後直指他周身各處大穴,那拂塵在她內力驅動下,塵尾聚而不散,竟如鋼鐵般堅硬,夏侯熙被逼的連連後退,繞是閃躲及時,身上有幾處穴道仍是被拂塵掃到,頓覺一股陰寒之氣瀰漫至全身,氣血稍滯,連帶周圍溫度也隨之下降。他忙封住幾處要穴,將寒氣逼到一處,又默運玄功護體,把真氣強納丹田,恢復幾分氣力。
“駱英奇的本事你倒學了八成,再接我一招試試。”拂塵一拐,分成兩路,上刺雙目,下刺雙腿,攻勢如虹。
打鬥中的二人尚不覺得什麼,在旁觀戰的雲清霜膽戰心驚,那老婦的武功高過夏侯熙何止一倍,加上她招招暗藏殺機,夏侯熙被迫的手忙腳亂,他既要防無孔不入的陰寒之氣,又要閃避老婦一式更比一式凌厲的攻擊,一時之間險象環生。這次過招,同司徒寒那一戰相比,要兇險許多。
雲清霜恨不能上去助戰,她重重咬住下唇,心中懊喪萬分,手指亦緊握成拳,觸及冰冷的劍身,她吐出一口氣,暗罵自己糊塗,高聲道:“夏侯將軍,接著。”她將純鈞寶劍向二人擲去,心中篤定那白髮老嫗自恃身份斷不會硬搶。果然,那老婦眼都沒抬,手上拂塵攻勢不減,猛如雄獅下山,攔腰便斬。夏侯熙臨時變招,中指一彈,盪開拂塵,拂塵險險擦過他的胳膊,儘管沒傷著,但衣袖被生生削去半幅,他臨危不亂,身體一沉一縱,使出超卓輕功,躍起一人多高,乘著這個機會把寶劍接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