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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熙和雲清霜心意相通,純鈞劍脫鞘而出,主動出擊,一套守中帶攻的劍法中規中矩使來,初看時只覺沉穩有餘,辛辣不足,能夠自保,不足以克敵制勝,但七七四十九招過後,雲清霜逐漸瞧出門道,這套劍法剛柔並濟,攻防轉換渾然天成,守勢滴水不漏,攻勢延綿不絕,雖比不得老婦人的毒、狠、准,卻也尋不到半點破綻。

    雲清霜暗道:夏侯熙若用其他武功,高手過招,稍有不慎便會兩敗俱傷,他如今選用這門劍法,防守嚴密,並且可以攻其不備,只要將戰局拖到千招開外,那老婦對付不了一個小輩,也只能就此罷手。此計甚妙。

    但那老嫗豈是尋常之輩,縱使一開始有些不適應,幾次試探後,她慢慢掌握了其中的規律,她飛身撲下,門戶大開,夏侯熙或攻或守,她全然不顧,將全部內力聚集塵尾,衝著夏侯熙當頭劈下,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雲清霜也看出夏侯熙沒有傷她的意思,她才有恃無恐,穩操勝券。夏侯熙被迫的下盤不穩,步法散亂,情勢非常嚴峻,雲清霜掩唇驚呼,眉頭緊蹙起,急怒攻心下,胸口有些發滯。她手掌抵在胸前,調理紊亂的氣息。又觀察片刻,她揚眉喝道:“夏侯將軍,削她的拂塵。”旁觀者清,少了這柄拂塵,等於卸下那老嫗的左臂右膀,即便還是沒有勝算,亦不至於任人宰割。  

    夏侯熙長嘯一聲,手一揚,一道銀光迅疾she去,轉瞬間和拂塵上的柔絲纏在一起。純鈞寶劍削鐵如泥,迎風立斷,雲清霜滿以為這一下縱然拂塵不脫手也必定能削去半截,但反而是夏侯熙虎口一震,寶劍把持不住,咣當落地,又被拂塵繞在右手腕上,一提一拉一拽,衣袖被絞的粉碎,飄落如蝴蝶片片。所幸夏侯熙收手的快,否則一條手臂要生生分家。

    她的拂塵是用什麼做的,竟然連純鈞劍都奈何不得。

    仿佛能看出雲清霜的疑問,老婦人面帶得色道:“哼,我這柄拂塵乃緬鐵蛟筋合制而成,寶刀寶劍也難動它分毫。”說罷,她將拂塵交到左手,右肘微抬,拾起夏侯熙被震落的純鈞劍,反手一揮,上下各刺兩劍,劍光霍霍,飄忽詭異,左手拂塵斜里飛來,虛虛實實,變幻無窮,使的儘是陰險毒辣的招數,她拂塵在手本就占了便宜,現下更是如虎添翼。

    夏侯熙屢遇險招,拔身一聳想躍出重圍,被白髮老嫗拂塵當頭罩下,又陷入圈中,苦苦支撐。夏侯熙大汗淋漓,看來已經耗去不少真氣。雲清霜急的直跺腳,但苦於無能為力。她銀牙緊咬,剛想不顧傅先生的忠告上前助陣,老婦人已將夏侯熙掀翻在地,長劍堪堪刺到他面門。

    這下驚的雲清霜魂飛魄散,她來不及細想,一個箭步撲在夏侯熙身上,若不是那老婦人縮手及時,已經在她身上刺了個透明窟窿。  

    老婦眼底閃過一抹複雜情緒,“怎麼,你要救他?”聲音低沉,喜怒不辨。

    “清霜,你快走,不要管我,”夏侯熙眼中有絲絲欣慰,“我知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何必搭上兩個人的性命。”

    “她可不笨,”白髮老嫗笑容中依稀透著慘澹,“沒有解藥她終難逃一死,用她一命換你一命,你覺得值不值?”

    雲清霜很慡快的答道,“你說的沒錯,”她明眸閃閃,眉宇間現出輕鬆笑意,“這樁買賣穩賺不賠,當然值得。”

    “清霜,”夏侯熙低吼道,他中了老婦一掌受傷不輕,此刻臉色慘白,大口喘著粗氣,還是用盡全力把雲清霜推開,略偏過頭,深深凝視住她,“怪華佗前輩就在谷中,他能解你身上的毒,你還不快去找他。”

    雲清霜淡淡笑著搖了搖頭。

    老婦人仰天長笑,可再大的笑聲也難掩其內心的落寞,她猛地頓住笑,厲聲喝道:“你倆既然想一起死,我就成全你們。”她振劍一揮,三朵劍花齊飛,全部都是衝著雲清霜而去,夏侯熙已是救之不及,長袖一甩,竟是飛身上前,只手夾住劍鋒。那冷峻的男子此刻竟沒有一分一毫的猶豫,只是那眉眼,在剎那有了一瞬的溫柔。劍氣從指間一穿而過,還未覺出疼痛,已有血珠從指fèng間滲了出來。不多時,已是汩汩不斷。血色染上月白長衫,星星點點,猶如轉眼就綴上的桃花,只是那顏色,是那般鮮艷與刺目,順著指尖慢慢淌落的血珠落進塵埃,而夏侯熙只是抬首澹然一笑,手仍舊牢牢的把住劍鋒,任那老婦人如何用力都不曾鬆開。  

    雲清霜一聲驚呼,一隻手揪緊了胸口的衣衫,瞬間面無人色,驚叫出聲,“夏侯熙,你快放手啊。”

    夏侯熙幽黑的眼眸更見深沉,堅定的搖了搖頭。

    有什麼東西慢慢滑出眼眶,一些順著唇邊的細紋流進嘴裡,又苦又咸,雲清霜眼前霧氣蒸騰漸漸一片模糊。

    “罷了,”卻是那老嫗幽然長嘆,她丟下劍,眼中無神更是蒙上一片灰色,之前囂張跋扈的神情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悲愴和惘然。她腳步踉蹌的倒退了幾步,又滿懷悽苦的看了眼雲清霜和夏侯熙,帶著一身的寂寥走了。

    “清霜,”夏侯熙輕柔而緩慢的聲音穿透了雲清霜的耳膜,她方如夢初醒,唇輕顫著,努力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她走了,沒事了。”夏侯熙抬了抬手,笑容翩翩。

    血液如同凝固了一般,雲清霜螓首微仰,凝視了他許久,才輕輕抓起他的手,沙啞著聲音道:“你……太傻了。”

    夏侯熙還是微笑著搖頭。

    衣襟上血跡斑斑,一眼望去觸目驚心,可怎麼都比不上夏侯熙掌上的傷痕帶給她的觸動。心上最柔軟的一塊,仿佛被整個剝離,就這樣緩緩展現在人前。  

    血還在不斷的湧出,雲清霜握著夏侯熙的手,雙肩微顫,“疼嗎?”不等他回答,從衣衫上撕下一條,纏在他手上,柔聲說:“你忍著點痛。”動作輕柔緩慢,布條一層層的裹上,心也一點一點的被溫暖。

    可能是最後一下牽動了傷口,夏侯熙眉心微蹙,雲清霜立刻察覺,忙不迭道:“對不起,對不起。”手下動作越發輕緩,並輕輕吹氣。

    和煦的陽光跳躍在她的發間,飛揚的髮絲在風中舞動,夏侯熙眼裡漾起柔光,手一抬,擁了雲清霜入懷。

    全神貫注替他包紮傷口的雲清霜被嚇了一跳,隨即道:“你的手……”

    “不礙事,你沒事就好。”夏侯熙深不見底的眼裡此刻隱蘊著無限深情,他的下巴抵著雲清霜的額頭,須臾,低頭,垂眸,唇在她額上流連許久,又沿著髮際向下,最終落在她的眼睛上。

    那些話一個字一個字落在雲清霜的心裡,如驚濤駭浪肆意翻滾。她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她終於真切的感受到心房被填的滿滿實實的感覺,那是她曾經以為永遠都無法觸及的幸福……  

    第六章 塵緣往事

    怪華佗的住處就在一山洞裡,石洞中鍾辱如林,山石崢嶸,亦有碧清水潭,滴水如注。陽光照she不進,因而顯得有些陰暗。

    彎身進洞,一股寒流撲面而來,伴隨陰風陣陣,使人周身戰慄。

    一人背對他們坐著,面前的石桌上擺放一副棋盤,看情形是一人分飾兩角自己同自己對弈。

    果真是個古怪的人,雲清霜暗道:這樣下棋,勝了是他,敗了也是他,有什麼樂趣可言?她朝夏侯熙瞥去淡淡一眼,後者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可輕舉妄動。

    夏侯熙清了嗓子,雙手抱拳道:“請問是怪華佗前輩嗎?”

    那人並不回答,在夏侯熙問第三次時,才緩緩轉過身道:“正是老夫。”

    雲清霜心中對他實是滿懷好奇的,她仔細打量著眼前之人:長相普通,中等身材,因為盤膝而坐,瞧不出身高。貌不驚人,並未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夏侯熙上前一步恭敬道:“晚輩夏侯熙。”他指了指身邊的雲清霜,“我這位朋友身中劇毒,能否請前輩替她醫治?”  

    怪華佗半闔的雙眼冷冷掃過雲清霜,“你們可知我的規矩?”

    夏侯熙清亮的眸中笑意依舊,“前輩您看病有三大規矩,颳風不看,下雨不看,心情不好也不看。今日天晴雲薄,江水無波,就是不知前輩您心情如何?”

    “老夫今天心情很好。”

    話一出口,夏侯熙一喜,但臉上聲色不動。

    “但這好心情被你們打擾了。”怪華佗別轉過身,連頭都懶的抬起。“兩位請吧。哼!”

    這一聲冷哼聽的人心裡都涼了半截。雲清霜下意識的攥起了拳頭,再握緊。

    “呵,”卻是夏侯熙輕輕笑道:“那我們只能改日再來拜訪了,實在是可惜啊。”他拉過雲清霜,柔聲道:“清霜,我們走吧。”

    雲清霜心下詫異,他,不該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人呢。可還是順從的點頭道:“好。”

    “等等。”才走了兩步,就被喚住。  

    夏侯熙眼裡有了絲絲笑意,“前輩還有何指教?”

    雲清霜頓悟,這招以退為進,用的真是巧妙。

    “你方才說可惜,此話怎講?”怪華佗仍舊沒有正眼瞧他們,口氣倒是平和許多。

    夏侯熙唇畔帶笑,清冽如水,“我本打算和前輩玩幾手骰子,前輩心情不愈,自然不能打攪。這不是可惜又是什麼?”

    怪華佗噌一下站起,幾個翻身越過他們頭頂,攔在洞口,一本正經道:“我說心情不好不看病,又沒說不賭。”語速飛快,竟像是擔心夏侯熙和雲清霜會突然離去。

    傅先生所言不差,每個人都有弱點,而怪華佗的弱點便是嗜賭如命。

    夏侯熙笑著不說話,同雲清霜對望一眼,並肩往裡走去。

    怪華佗比他們速度更快,只聞得衣袂飄忽聲,他人又再次端坐桌前,並伸手拂去棋盤,淡然道:“請坐。”棋子落了一地,他置之不理。

    雲清霜失笑,這位前輩開了賭局,就顧不得風雅了。她不笑則已,這一笑如同三月里和煦的陽光,掃去一室陰霾,溫暖了每個人的心,怪華佗也忍不住道:“姑娘,你也請坐。”  

    雲清霜欣然應允,挨著夏侯熙坐下。

    夏侯熙費了好大勁才把目光從雲清霜身上移開,他深吸一口氣,緩和了心神道:“前輩,若是晚輩僥倖贏了你……”

    “如果你能贏我,我自然幫你的朋友解毒。”怪華佗挑眉,看似不以為然。“但要是你輸了呢?”

    “但憑前輩差遣。”夏侯熙一臉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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