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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好藥,雲清霜吩咐小瑾端去房裡,她獨自一人坐在窗前發呆。須臾,她從枕下取出一個裹的嚴嚴實實的絲帕包,一層層打開,待剝開最後一層,裡面赫然躺著三枚細小的銀針。
這便是在雲清霜體內潛伏長達半年之久的穿心跗骨針,尉遲駿替她驅毒時從後頸大椎穴順著污血流出,這是種十分歹毒的暗器,若是隨意丟棄被人揀去則害人害己,雲清霜考慮再三後還是覺得由她保管最為安全妥帖。
她在指尖纏上厚厚的紗布,小心拈起一枚,放到鼻尖嗅了嗅,有一股子腥臭味,針尖上還閃著幽幽的藍光,雲清霜目光中現出厭惡,將它挪遠,這毒針不僅使她險些喪命,如今還將尉遲駿害成這樣。
“師姐,你千萬不可做傻事,”小瑾不知從什麼地方撲過來,冒冒失失的欲搶奪雲清霜手中的毒針。
這毒沾上一點就足以致命,雲清霜趕緊藏到身後。
“師姐,你這樣做豈不是辜負尉遲公子對你的一片深情。”小瑾義正嚴詞道。
雲清霜淡然一笑,“小瑾,你誤會了。”
小瑾迷茫的望住她。
雲清霜伸出手,“我若要自尋短見,何必這麼麻煩。”
小瑾一見她手上纏著的紗布,立刻明白是自己性子太急行事衝動,也有一絲後怕,她訕訕道:“師姐,對不住了。”
“傻丫頭,師姐知道你是關心我,又怎會怪責於你。”雲清霜笑容清清淡淡,可看在小瑾眼中,她即便是在笑,也難以到達眼底。
有黑影在門前閃過,雲清霜喝道:“什麼人?”
小瑾奇怪道:“莊內就只有我們三人,其他的師姐妹都被我打發下山購置過冬的用品去了。”
“莫非是莊內來了敵人?”雲清霜暗自思忖。邀月山莊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尋常人是不敢輕易上門挑釁的。
說話間,那一小團黑影噌的一下竄進屋裡,雲清霜眼明手快將手裡的毒針就勢she出,小東西咚的摔在地上,一動不動。
雲清霜這才看清楚,竟是她曾經救下的雪貂,此刻它嘴裡發出委屈的嗚咽聲。雲清霜萬分後悔,那雪貂定是循著她的氣味一路尋到雲蒼山來,還沒有好好親熱一番,便被暗器所傷。
雲清霜內疚的蹲下身體,撫摸著它長途跋涉過後髒亂的毛髮。毒針是從它尾處she入,尚留出半截在外面,雲清霜直嘆氣,自己雖說救過它的性命,如今卻也是自己生生剝奪了它生存下去的權利。
小雪貂舔了舔她的手指,從她手中掙脫開來,一扭頭又竄出門,雲清霜原本想替它清理包紮傷口,還來不及反應,小雪貂早已不見了蹤影。
雲清霜懊喪的跺了跺腳,這方圓幾百里,讓她上哪裡去找,也只能放任它自生自滅了。
晚上雲清霜同尉遲駿說起這件事時,一臉惋惜之色:“我應該看清楚了再動手,若不是我太過魯莽,它就不會中毒。”她靜靜依偎在他身邊,自責道。
尉遲駿扶著她的雙肩將她的臉扳向自己,神色泰然,“清霜,你不用太過擔心,動物有自行尋找傷藥的天性,或許情況並沒有你想像的那樣嚴重。”
“總是我無端害了它。”雲清霜無精打采道。
尉遲駿凝眸於她,拉了她靠在胸前,“也不是你存心為之,就不要難過了。”
雲清霜偎入他懷裡,柔順乖巧若小兔。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嘿,我胡漢三又回來啦……
第十五章 歷劫滄桑
雲清霜給娘親請安後從後山返回,尉遲駿的病成了她心頭的傷,她心煩意亂,胡亂踢著碎石,步伐緩慢。
她如今的武功已經恢復了七八成,但尉遲駿的身體一日比一日瀛弱,曾經那樣鮮活的生命,漸漸枯萎,每每想起,便是剜心挖眼般的疼痛。
她仰天悠長嘆息,像是被霜打過後的茄子,萎靡不振。
一小團黑影匍匐到她腳下,她本心不在焉,被嚇了一跳,再低頭一瞧,正是昨日被穿心跗骨針打中的小雪貂。雲清霜心下黯然,同它總算是一場緣分,怎忍心看它暴屍荒野。雲清霜彎下腰,小雪貂卻活蹦亂跳的鑽進她懷裡,親熱的搖動尾巴。
雲清霜訝異,它中了劇毒,為何一點事都沒有。銀針的一頭仍舊深深的扎在它的尾部,雲清霜摸出絹帕覆在針上,用力拔出,驚異的發現上面妖異的藍色光芒已完全不見。難道這小東西真有尋找傷藥的天性?天下萬物相生相剋,穿心跗骨針之毒固然厲害,也未必沒有破解之法。
雲清霜精神大振,她抱起雪貂加快步子回到書房。她考慮良久,取出另外兩枚銀針,“貂兒,抱歉了,我要讓你再受一次傷,你帶我去找解藥可好?”她閉上眼,咬咬牙,扎進雪貂的身體。
小雪貂似是通人性般的點了點頭,雲清霜把它放到地上,它走幾步便回頭瞅一眼雲清霜,生怕她跟不上。
雲清霜跟隨它一直往後山走去,雪貂頭耷拉著,前肢刨地,像是在用心識別藥糙。
雲清霜注意到它的嘴上銜著好幾種糙藥,分別用前肢搗騰的稀爛,再將它們混在一起,隨後吃進肚中。
那些藥糙大多數雲清霜都可以辨別,這些劇毒的糙不能單獨入藥,如若配以其他糙藥,才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效果。雲清霜遲疑著,單單一味就足以奪命,若是將這許多放在一起,焉能活命。她想了想,還是把這些藥糙收集起來,帶回了書房。
雲清霜仔細數了數,共是八味藥糙,其中七種她在師父的醫書上看到過,最後一味顏色漆黑,枝頭開著小黃花,邊緣部分還有小刺,她從未見過。
她的神思有一刻的凝滯,神情複雜。躊躇片刻,她已將下唇咬的發紫。她把所有藥糙倒入藥缽中,用藥杵依次搗爛,再混合在一起,湊近聞了聞,只余尋常中糙藥的清香,無一絲異味。
她忐忑不安的抱著藥缽走進臥房,恰好尉遲駿剛醒轉,小瑾識趣的找了個藉口溜走,將獨處的空間留給她二人。
雲清霜沉默著,不知如何開口。
“怎麼了?”尉遲駿抬頭看她,哂笑。
“尉遲大哥,”雲清霜咬了咬唇,把藥缽推到他面前。
“不要再為我費心了,清霜。”尉遲駿手指有些僵硬的蜷縮了起來,不忍她再每日為他辛苦奔波。
雲清霜猶豫不決道:“你還記得昨日我和你說過的那隻雪貂嗎?”
尉遲駿挑了挑眉,“它怎麼了,難道……”
雲清霜搖頭,“不,它完好無損。”
“此話怎講?”尉遲駿雙眸微抬。
“它中了穿心跗骨針之毒,但它沒有死。”雲清霜頓了頓,“我跟隨它找到了這些藥糙。”她衝著桌上藥缽努努嘴,“但這些藥糙本身都含有劇毒,我不知道該不該讓你冒這個險。”
尉遲駿心念一動,“是哪幾味藥糙?”
他對醫理並不擅長,對於他的提問雲清霜有些奇怪,但還是如實回答道:“是朝陽糙、大茶藤、虎狼糙、梭葛糙、甘糙、銘藤,夾竹桃和一味不知名的藥糙。”
尉遲駿手微顫,容色震動,他鄭重其事道:“清霜,或許這些藥糙真能解我體內劇毒。”他抬首示意雲清霜打開牆角的櫥櫃,他病倒以後,雲清霜將他的隨身物品都收起放在了那裡。“這是薛雨嬋當日贈予的小冊子,”他翻到最後一頁,指給雲清霜瞧,“這便是穿心跗骨針的解毒方法,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味不知名的藥糙大約就是狼牙糙。”
雲清霜大喜過望,“那太好了。”
尉遲駿不語,半晌,他道:“嗯。”
“事不宜遲,大哥,你快服下藥糙吧。”雲清霜按奈不住的喜悅,興奮的滿面生輝。
尉遲駿撫住她的雙肩,沉吟道:“清霜,你當真要我吃下去嗎?”
“當然。”雲清霜點頭。她聽出尉遲駿的語氣稍有怪異,但沒有多想。
“好,”尉遲駿認真的看了她一眼,端起藥缽,囫圇吞下。
雲清霜神情緊張,不住問道:“是不是感覺好些了?”
“哪會這麼快發揮效用。”尉遲駿失笑。
雲清霜湛然一笑,“是我心急了。”
尉遲駿握一握她的手,神色淡淡。
“我扶你上床歇著。”雲清霜盈盈笑道。
尉遲駿還未來得及答話,喉頭一甜,張口就吐出一口淤血。
雲清霜嚇的花容失色,連聲喚道:“尉遲大哥,大哥。”她身子簌簌發抖,伸手便去擦他唇角的血漬。
尉遲駿將她的手捉在手中,“我沒事。”話未完,又吐出兩口血。
除了流淚雲清霜別無他法,“都怪我,我不該讓你服藥的。”她的啜泣聲微弱而淒涼,幾乎是萬念俱灰了。
尉遲駿笑容顯得有些虛無,“清霜,你別緊張,這藥當真有效,我覺得身體舒坦多了。”
“可你……還在吐血。”雲清霜目光中略帶了疑惑。
尉遲駿擺了擺手,語氣輕柔,“將污血毒素排盡就沒事了。”他的肚子一陣咕嚕嚕作響,淡瞥了雲清霜一眼,俊臉紅的可疑,“你……扶我去下茅房。”
雲清霜聞言也是羞紅了臉,她小心翼翼的扶著尉遲駿出門,送至茅房前,尉遲駿淡聲道:“我自己進去。”
雲清霜執意留在門口,不肯離去。
尉遲駿蹣跚走出時,渾身大汗淋漓,疲憊的像要虛脫。雲清霜趕緊上前攙扶住他,他淺淺淡淡的一笑,一掃之前的頹勢,眉心中的黑氣已盡數散去。
尉遲駿內力高深,加之本身底子就好,調養了兩天,精神已完全恢復。但他的情緒並不高漲,他的身體在逐漸好轉,武功也在恢復中,可雲清霜卻開始有意無意的躲避他。
半輪冷冷的明月斜掛當空,繁星密布,跳動著點點寒光,尉遲駿在雲清霜臥房門前駐足許久,心中是極微妙的感覺。
透過半掩的房門他看到雲清霜坐在梳妝檯前,懷中抱著小雪貂,另一隻手執著一枝臘梅,有一下沒一下撥弄著花瓣,目光輕輕一轉,透著幾許茫然。
尉遲駿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房門。逃避不是辦法,有些事情總要面對。
“誰?”雲清霜神思恍惚,但並未失去警覺,她頭都沒回,將臘梅當作袖箭she出,尉遲駿飛身接住,穩穩落地,微咪了下眼,“清霜,你又冒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