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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盈這時才把注意力轉到夏侯熙身上,袖闊肩寒,水雲性情,眉宇間有說不出的光華,她不覺微微有些失神。但隨即面露狐疑,張若生乃一介書生,他絲毫不懂武功,又怎會識得他們?她冷熱一笑,“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們?”她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疑惑全然擺在臉上,雲清霜瞭然的抿唇道:“司徒姑娘,貴莊柴房可以通到哪裡,你該比我們更清楚。”底下的話已無須再說,司徒盈猛然抬眼,綻開如花笑容,“你們快帶我去找他。”
夏侯熙似乎還有話要說,被雲清霜制止住,“夏侯……公子,”接觸到夏侯熙的眼神,她立刻改口,“我們先回去。”夏侯熙見她似是極有把握,忍住沒有再開口。
司徒盈一顆心早飛到了張若生身上,根本沒有心思留意他們彼此間的稱呼,但既然夏侯熙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雲清霜自然隨他。
司徒盈一個勁的催促他們帶路,雲清霜薄唇微牽起,“司徒姑娘,你先去換一身衣裳,我們在後門等你。”
司徒盈低頭打量一番,衣衫破爛不堪,著實不雅,她羞赧一笑,“我很快就回來,你們……一定等我。”
雲清霜含笑道:“放心吧。”
司徒盈身影剛消失不見,夏侯熙便問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司徒小姐和我身量差不多,容貌雖不盡相同,但要冒充她,也並非難事。”雲清霜輕笑,眼中泛起少見的狡黠之色。
夏侯熙背脊一僵,“不可以,你的決定太過輕率,司徒寒是什麼人,豈會分辨不清自己的女兒。還有尉遲駿,他也同你打過照面。”
“夏侯將軍是信不過清霜的易容術?”雲清霜輕快的笑聲中又帶了絲清冽。
“雲姑娘,除了相貌之外,還有性情、嗓音、舉止和武功,這些別說司徒寒,就連平日服侍司徒盈的侍女都沒有辦法瞞過。”夏侯熙語速飛快,關係到雲清霜的安危,他做不到平心靜氣,這與他從前的性情完全相駁。
雲清霜面上的笑容清淡的恰到好處,“夏侯將軍,這就是我要帶走司徒盈的目的,我會留意她的一舉一動,儘量做到以假亂真。”
“還是不行。萬一被識破,你不是司徒寒的對手。”夏侯熙語氣焦灼,他要設法打消雲清霜的念頭,儘管這可能真是最好的方法。
雲清霜嘴角勾出一末淡淡的笑痕,“夏侯將軍,這是唯一的辦法。”
其實夏侯熙心中比雲清霜更清楚,如果單憑几個人的力量要在偌大的花園裡找到秘道所在,希望渺茫,雲清霜的辦法可謂妙計,但也是一招險棋,走錯一步,則滿盤皆輸。夏侯熙一向行事果斷從容,但此刻,雲清霜堅持一試,他反而瞻前顧後,躊躇不前,皆因關心則亂。他微喘一口氣,強自定下心神,“雲姑娘,你不要忘記,關於秘道的事司徒寒並未透露過半句給她女兒,你有把握可以說動他嗎?”
雲清霜有一絲動容,面部表情有些許僵硬,仍是隱帶笑意,“夏侯將軍,你也不要忘記,正因為司徒寒從沒有對女兒說過這事,我執意追問才會顯得合情合理。”
夏侯熙見完全勸不動她,只得喟然一嘆,苦笑道:“你非要這麼做嗎?”
雲清霜唇角一揚,笑容淡泊,她不答反問道:“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夏侯熙默然,心底猝然升起的複雜情緒,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換做從前,他怕是早就答應了,哪會有這許多顧慮。他仍想說服雲清霜放棄計劃,但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司徒盈已飄然而至。
“我們可以走了嗎?”她迫不及待的問,換上淡黃色衣衫的她,無論側面還是背影,同雲清霜皆有幾分相似,雲清霜眼波流轉,淺笑輕吟道:“走吧。”她快步迎向司徒盈,卻也因此錯過了夏侯熙眼底隱隱浮現的一絲潛藏的擔憂和一掠而逝的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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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同司徒盈攀談後才得知她回到莊中並沒有找父親興師問罪,而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周旋一番後,悄悄進到秘道,並且親眼見到兩條染血的鐵鏈和張若生衣衫上的碎布。她拿不準張若生是逃了出去還是被父親轉移到另一間密室,又不敢詢問父親,才在三更時分摸到花園找尋,也由此遇到雲清霜和夏侯熙。
司徒盈性情極為熱情活潑,同雲清霜的沉靜寡言截然相反。一路上就只聽見她一人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雲清霜和夏侯熙只點頭或是簡短的答覆。司徒盈見他倆興致不高,也不好意思往下說,住了嘴,但沒過多久她便憋不住了,又拉著雲清霜閒聊。
“雲姑娘,你多大了?”她露出甜甜的笑靨。
雲清霜瞥了夏侯熙一眼,低聲說。“十六。”
“我痴長你兩歲,以後就由我來保護你,我的清霜妹妹。”
雲清霜美眸微眯,不覺笑了笑,司徒盈嬌憨天真,比起自己超乎年齡的成熟,她倒更像是那個需要保護的人。她仍是微一頷首,喚道:“盈姐姐。”
司徒盈脾氣慡直,當下從皓腕上褪下一隻玉鐲塞到雲清霜手中。羊脂白玉,晶瑩通透,看起來十分名貴。
“這……”
“小小見面禮,妹妹就收下吧。”
雲清霜本該推辭,但念及即將展開的行動,她目光盈盈一動,還是收了下來。可是,她找遍全身,也沒有值錢的東西回贈司徒盈,除了那柄削鐵如泥的匕首。唯一能送的出手的東西,也是她唯一沒有權利去支配的東西。
司徒盈似乎看出她的為難,安撫般的笑道:“清霜妹妹,姐姐送妹妹見面禮天經地義,你不用放在心上。況且……”她停頓了下,斜斜的睨了夏侯熙一眼,也是壓低了聲音,“況且,你能帶我去找張大哥,這已經是最好的見面禮了。”說完,紅雲滿布雙頰。
也只能先如此了,雲清霜眼角餘光輕輕掠過夏侯熙,笑容若有似無。
夏侯熙被她倆你一眼我一眼看的莫名其妙,但又不好開口相詢,只能悶在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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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世事難料
司徒盈見到張若生自是悲喜交加,悲的是張若生身負重傷,幾乎體無完膚,喜的是終究還是保住性命逃了出來,兩人得以再度相見。他二人抱頭痛哭,對著雲清霜和夏侯熙又拜又謝,弄的他倆有些手足無措。救下張若生,實屬偶然,再者也是張若生間接救了他倆的性命,沒有他指點機關所在,他們到現在恐怕還被困在地牢里。而將司徒盈帶來這兒,更是舉手之勞,何況雲清霜另有圖謀,對於司徒盈的再三感激,她也覺受之有愧。
雲清霜不擅言辭,夏侯熙在旁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好在司徒盈性子灑脫,她自己慢慢抹乾淨眼淚,又替張若生掖好被角,背對著他走到窗前,秀眉緊緊蹙著,若有所思。
雲清霜悄無聲息的走到她身畔,輕輕撞了下她的胳膊,目光低垂,“盈姐姐,你有何打算?”
司徒盈的視線從窗外薄明的曙色上收回,微仰頭,“清霜妹妹,我想儘快離開宣城。這裡始終還在我父親的勢力範圍內,我怕他遲早會找來,要是落在他手裡,他一定不會放過若生哥的。”
這其實也是雲清霜心中所想,司徒盈早一日離開,她便能早一日實施計劃,她唇角勾勒出一個淡無痕跡的笑,“那你們準備去哪裡?”
“當然是離我父親越遠越安全。”司徒盈細聲細語的說。
雲清霜心思一轉,或許可以讓他們先去邀月山莊住下。柳慕楓名震天下,邀月山莊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別說司徒寒要找到邀月山莊的具體位置不容易,即便他可以尋到那裡,也未必敢跟師傅動手。她剛想告知司徒盈,後者忽一笑,“我們可以去南楓國,聽說那裡終年積雪,瑰麗壯觀,離西茗國又有千里之遠,我想若生哥也一定會喜歡那兒的。”聽她如此一說,雲清霜把準備好的話咽了下去。
“等若生哥的身體恢復我們就上路,”司徒盈握住雲清霜的手柔聲道。
張若生掙扎的坐起,“盈兒,不要再耽擱,既然已有決定,我們即刻動身。”
“可你的傷……”
“不礙事了。”張若生轉向夏侯熙,好似在等待他的回應。
張若生的傷雖經過清洗包紮敷藥療傷,但實在是受傷太重,短時間元氣難以恢復,但留在此處危機四伏,乘早離開也許才是上策。夏侯熙點了點頭,表示認同張若生的建議。
連夏侯熙都贊同,司徒盈沒有理由再反對。永祿是極識眼色之人,他立刻出門雇了輛馬車,在車內鋪上厚厚的稻糙,又叮囑車夫小心駕駛,這才和司徒盈一起攙扶著張若生上了馬車。
“永祿,你送張公子他們一程。”就在司徒盈和雲清霜揮別之際,夏侯熙突然開口道。
別說是永祿愣住了,就連雲清霜也跟著一愣。她知道永祿是夏侯熙極為看重的下屬,如今卻支使他做類似保鏢的差事,足可見護送張若生在他心中是何等大事,也能在側面看出夏侯熙雖然外表冷酷,其實乃重情重義之人。
永祿雖然心中詫異也有少許不情願,但夏侯熙一言既出,自是不會更改,他也習慣了惟命是從,當下恭敬應道:“諾。”
馬車緩慢前行,司徒盈從車窗中探出半個身體朝著雲清霜及夏侯熙揮手。雲清霜嘴邊緩緩揚起一抹彎度,卻在瞥向夏侯熙時,意外看到他唇緩慢嚅動,但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他這分明用的是傳音入密的功夫,把聲音凝成一條線,傳到想要傳送到的人耳中,而旁人是聽不到隻言片語的。雲清霜有些發懵,心陡然沉了一下,他這是在同誰對話?
夏侯熙側過頭撞見雲清霜不解的眼神,身體有些僵直,眉心也聚了起來,眸光閃動著,似乎想問,又開不了口,不由淡淡然笑了。雲清霜抿緊了唇,不發一言。夏侯熙伸手欲攬住她的肩頭,到底還是停了一瞬,將雙手背負身後,長聲道:“雲姑娘,我馬上要趕往秦凰山,你有密信面呈聖上,是否與我同行?”
雲清霜倒沒有想到他會出聲相邀,她本就有此打算。假扮司徒盈去套取司徒寒的秘密這事可暫緩,將雲靜庭的親筆書信交與晉鴻帝才是當前緊要之事,即使夏侯熙不帶她前往,她也會偷偷跟著去。
雲清霜回答的語氣有些淡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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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回客棧結帳並取了純鈞劍,再來到將軍府,等待夏侯熙集齊人馬並會同丞相一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