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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梅和琴雙二人一人架著尉遲駿的一條手臂,用盡吃奶的氣力挪動一步,便雙雙摔倒在地,再看尉遲駿依然沒什麼反應,睡在冰冷的地上倒是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琴雙氣的啐道:“摔成這樣都不醒,還真是頭豬。”
冬梅猶豫道:“那就任由他睡在這裡?”
琴雙本想請護院幫忙將他扔出門去,再一想,聽雨軒雖是煙花之地,但規矩甚嚴,只可讓客人心服口服的退出,卻從來沒有驅趕客人的待客之道。“罷了,讓他在這兒待著吧,我去你房裡湊合一晚。”
“是,”冬梅領路而去,琴雙目光輕輕掠過地上的尉遲駿,也走了出去。
方才尉遲駿有心試探,琴雙和冬梅都不懂武功,表面看來就和尋常青樓沒有什麼兩樣,即便如此,尉遲駿仍沒有打消疑慮。他躺在地上不敢動彈,果不出他所料,很快琴雙帶進來一名濃眉大眼鷹鉤鼻的男子。
尉遲駿暗運逆氣亂脈之法,將脈搏和氣息調的稍有混亂,且張口噴出酒氣,琴雙逃的遠遠的,男子把住尉遲駿的脈搏,再翻過他的眼皮,道:“這廝真的醉了。”
兩人先後離去。
尉遲駿的目的達到,他一個鯉魚打挺乾淨利索的躍起,驅動內力,之前被逼到指尖的酒一滴滴的灑落,就像下了場酒雨似的。
他適才兵行險招,如若男子乘此大好良機置他於死地,那真是偷雞不著反蝕一把米了。
不過,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尉遲駿這一招妙極。他扯掉大鬍子,蒙上面巾,隱沒與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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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尉遲駿相比,夏侯熙的運氣顯然要好的多。此時,他正和顏菁姑娘面對面而坐,身旁還有歌舞助興。
夏侯熙同樣費了點心思,改變了本來的相貌。但他並不如尉遲駿那般自毀形象,只是隱去鋒芒,仍是以翩翩美少年的面目出場。他出門較晚,到達聽雨軒時,尉遲駿已被請進琴雙姑娘的房中。
夏侯熙在大廳中流連許久,看似被勾魂奪魄的舞蹈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實則他在觀察誰才是聽雨軒真正說的上話的人。
他目光在堂中一掃,發現曾將他和尉遲駿攔在門外的老鴇斜倚在門邊,狀似若無其事,然雙目炯炯,不時還有小廝及丫鬟對她說些什麼。
夏侯熙從懷中摸出一隻褡褳,腳步輕快的走過去,笑容滿面道:“我想見顏菁姑娘,請嬤嬤通融一下。”邊說,邊將褡褳塞給她。
老鴇掂了掂分量,滿是皺紋的老臉綻開了花,可這一笑,臉上的粉直往下掉,她渾不在意,殷勤道:“公子請隨我來。”
夏侯熙被引入後院,那是一座完全獨立的院子,清雅幽靜,同前廳的喧雜簡直是兩個極端。儘管夏侯熙知道顏菁並不是雲清霜,仍然在見到她的剎那,微微失了神。
許是沉甸甸的銀子發揮了作用,老鴇命人將美酒佳肴擺滿了一桌後,道了句,“菁兒啊,好好的陪公子喝兩杯。”
“是。”顏菁恭順道。
老鴇笑容意味深長的退出去。
顏菁給夏侯熙斟滿酒,忽而笑道,“公子貴姓?”
“免貴姓夏。”夏侯熙隨口答道。
“公子是頭一回來這兒嗎?”
“沒錯。”夏侯熙心頭稍顯失落,雖說同樣是絕世容顏,但她畢竟不是清霜。
顏菁口角含笑,“那以後可要多來聽雨軒坐坐。”
“好。”夏侯熙淡淡道。
“我敬你。”顏菁舉杯笑道。
夏侯熙心中一動,“還是我敬姑娘。”他運足內勁,與之碰杯。若是顏菁姑娘深藏絕技,練武之人的本能必定會有所反應。
顏菁笑靨如花,兩隻酒盅碰在一起,一滴酒都未曾灑落,她先干為敬,並亮了亮杯底。
夏侯熙唇角含一絲極淡的笑,一飲而盡。看來顏菁姑娘不過是一平常的煙花女子罷了,她和雲清霜之間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但心底深處一絲莫名的情緒仍在困擾著他,夏侯熙無法再面對這張同清霜猶如一個模子裡刻出的臉,他隨意尋了個理由,匆忙離去。
老鴇不知從哪裡現出身形,眉頭打成一個結,“姑娘,此人一擲千金,卻又無欲無求,行事好生怪異。”
“沒有關係,他對我並無惡意。”顏菁摩娑著酒盞,笑容淡定從容。
“可是,他方才分明是在試探你的武功。”
顏菁笑若春風,“你放心,他絕對不會成為我們的敵人。”
“你如何能確定?”老鴇詫異道。
“因為,他是西茗國大將軍夏侯熙。”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天氣忽熱忽冷的,大家要注意身體。
我感冒了,還拉肚子,淚。
第十七章 塵世紛擾
顏菁纖瘦的身形籠罩在朦朧的月色下,像是鍍上一層透明的薄紗。
“嗖”的一聲,一道銀光閃過,門上多了把匕首。顏菁小心翼翼的取下匕首,在匕首的的另一頭釘著張疊的方方正正的字條。顏菁快步走進屋裡,合上門後才打開紙條。裡面只有一句話:速來城西白馬寺一敘。
顏菁不由皺了下眉,如無十萬火急的事,他們之間的聯繫,通常只是每隔三天通過放置在後院花壇中的字條傳遞信息,像這樣已近深夜並且要求立即見面,尚屬頭一次。
一定有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顏菁暗道。她立刻換上夜行衣,倒提寶劍,瞧瞧四下無人,她悄無聲息的跳上屋頂,施展絕頂輕功,往城西方向而去。
顏菁曾去白馬寺上過香,知曉其大體方位所在,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她到達目的地。也不上前叩門,她深吸一口氣,翻過圍牆,熟門熟路的繞到後殿。推開隱藏在角落一道不易引人注目的小門,裡面是一間簡陋的練功房,此刻沒有一絲的光亮,顏菁毫不猶豫的跨入,並且關上了門。
“你來了。”有人在暗處道。
顏菁早有準備,絲毫未受驚嚇,她容色平靜無波道:“是我。”
“有一件很重要也很危險的事要讓你去做。”
顏菁直截了當的問道:“什麼事?”
一個黑影從暗處緩慢延伸出來,和顏菁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兩人竊竊私語,顏菁不時的點頭。
良久,黑影道:“你可記清楚了?”
“是的,我記下了。”顏菁負手而立,緩緩吁出一口氣。
“那你去吧,行事務必小心謹慎。”
顏菁領命而去,沒有聽到身後那聲幽幽長長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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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菁歪在榻上小憩,有侍女輕聲稟告,“姑娘,小烏鴉來了。”
顏菁站起身,整了整衣衫,走到外間,一名個子矮小,瘦骨嶙峋,皮膚漆黑的小男孩恭敬等候在那裡。
顏菁眸中精光一閃,低頭吩咐道:“小瑜,你去門口守著。”
“是,姑娘。”
顏菁轉向男孩,柔聲道,“小烏鴉,你打探到了什麼?”
小烏鴉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說話語氣甚為老成,“姑娘,我已打聽清楚,太后下旨,下個月初一,四國公主都要陪同嘉禾帝去往相國寺進香祈福,並且留宿一晚,這正是我們下手的大好時機。”
顏菁點點頭,確是難得的良機,若是四國公主長居深宮,他們根本近不得其身,如此看來,還要感謝太后她老人家。
“姑娘要是沒別的事兒,小的先下去了。”
“小烏鴉,諸多事宜你得事先安排好,不要到時手忙腳亂,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不可出任何差錯,你明白嗎?”顏菁正色道。
“小人省的,請姑娘放心。”小烏鴉抱一抱拳,形容嚴肅。
“嗯,你去吧。”顏菁閉上眼,將不合時宜出現的雜念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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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輕垂,月光如水,這已經是尉遲駿連續第三晚出現在聽雨軒。前兩次他分別易容成老者和中年男子,而今夜他則還原其本來的面目。
這一次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坐在了顏菁姑娘的房裡。從他一跨進聽雨軒,他的身份就傳到了老鴇的耳中,所以,對於他要見顏菁的要求,老鴇自然是滿口答應。
顏菁姑娘抱著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咪,正興致勃勃的逗它玩樂,見到尉遲駿俏生生的一笑,將貓咪放在地上,“自己玩兒去吧。”
老鴇笑道:“菁兒,尉遲公子可是貴客,你切不可怠慢了。”
顏菁莞爾,“風嬤嬤放心。”
而尉遲駿直勾勾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顏菁,他眉頭微蹙,不知怎的,腦中竟閃過當日雲清霜懷抱雪貂坐在窗前的情景。相似的容貌,同樣柔和安靜的神情,讓他產生了錯覺,此時他與朝思暮想的雲清霜不過相隔咫尺。
前夜尉遲駿以醉酒騙過琴雙姑娘後,暗中在聽雨軒潛伏了下來,繁華過後,靜謐無聲,看似同其他煙花場所並無差別,但尉遲駿經過仔細勘察,在其中一間廢棄的屋裡,發現了幾件兵刃。有了頭緒,他本打算在這屋裡好生搜尋一番,但隨即一個從窗外經過的婀娜身影,讓他迅速改變了主意。
尉遲駿放輕步子跟了上去,顏菁似乎沒有察覺有人盯梢,她走的極其緩慢,如逸雲輕風一般的飄然,走幾步還會抬頭看一下天空。她忽然感覺到了什麼,半側過身,尉遲駿慌忙掩入叢中。
顏菁長嘆一口氣,再度抬頭望天,眼眸中滑過一絲深深的哀戚,為尉遲駿輕易的捕捉到。他的心情也隨之沉重起來,抬起頭,原來又是十五月圓夜了,又圓又大的月亮光芒四she,將夜空映照的格外皎潔。
尉遲駿神思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雲蒼山。那一夜,也是這樣一個月圓之夜,雲清霜始終坐在窗前,久久不願離去。
尉遲駿撫了撫她的額頭,“去休息吧。”
她搖頭道:“這是我最後一個月圓之夜,以後再沒機會,我不願錯過。”
當時尉遲駿含著淚回答她:“清霜,你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月圓夜,每一個月圓之夜,我都會陪你一塊兒度過。”
可他許下的諾言,卻一次都沒有達成。尉遲駿收回思緒,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顏菁痴痴遙望著婆娑的月色,口中喃喃低語,“此時此刻,你是否在同我共賞這一輪明月?”
尉遲駿聽的不甚分明,但心底仍是被觸動了。顏菁的身影同記憶中的雲清霜重合,漸漸的連他也辨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