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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熙眉宇間仍是籠罩著一層散不去的陰霾,“清霜,”環住她的肩膀,讓她靜靜的靠在他的懷裡,“我想,這次還是免不了要打擾師傅了。”
“你的師傅?”雲清霜倏然抬起頭,額頭撞上夏侯熙的下巴。她顧不得自己,手往他下顎撫去,被夏侯熙輕易的捉在手中,唇角噙起淺淺的笑容。雲清霜臉紅若霞,比往常更添上幾分嫵媚。但她並沒有忽略夏侯熙的話,這也是她一直想知道的。他的師傅是誰?和薛雨嬋又有何淵源?薛雨嬋為何一直追著她不放,這其中又有哪些塵緣往事?
夏侯熙捏了捏她精巧的鼻尖,慢慢道出原委。
夏侯熙的師傅駱英奇同薛雨嬋尚在襁褓中就定下了娃娃親,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薛雨嬋對駱英奇情根深種,但駱英奇卻一直當她妹妹看待。駱英奇在外遊歷期間,結識了一名絕色女子,回來後便要同薛雨嬋解除婚約,並立下誓言,此生非那名女子不娶。薛雨嬋自然不願,並且三番兩次找那女子的晦氣。後來薛雨嬋不知從哪裡得來了極歹毒的毒藥,逼迫那女子服下,令她患上早衰症,一夕之間年輕貌美的少女變成白髮蒼蒼的老太婆,更為陰毒的是,中了這毒,終日不能見光,也不能吹風,否則就會喪命,當真是生不如死。駱英奇恨薛雨嬋心腸狠毒,不願再見她。這十幾年來,他跋山涉水,遍尋名醫,就是想找到解藥,可惜都沒能成功。
聽到這裡,雲清霜不覺抓緊了夏侯熙的手,唇咬的泛白,自己卻渾然未覺,不住追問:“那後來呢?”
夏侯熙只道她是因為薛雨嬋為人狠辣大驚失色,怎知她思緒萬千,百味陳雜。他拍了拍她的後背,動作極輕柔,溫和的說:“這些年她來找過師傅多次,都被拒之門外,我也是在師傅的手札上看到記載,才無意間得知這樁陳年舊事。”
雲清霜腦中一片空白,嘴唇哆嗦,幾乎說不出話來。
竟是那薛雨嬋將母親害成這樣。難怪她一看到自己,便面目猙獰,眼中透著怨恨,又因為夏侯熙對自己情深意重,嫉妒的發狂,不惜狠下殺手。
“可她為何要那樣對你,我始終想不明白。”夏侯熙這時才發覺雲清霜情緒波動,腳步虛浮,忙扶她到樹底下坐定,“清霜你怎麼了?”
好半晌,雲清霜洶湧澎湃的內心才逐漸平靜下來。“我沒事。”儘管她努力維持聲音的平和,抑制不住的憤慨還是泄露了她心中的秘密。
夏侯熙只是靜靜的抱住她,沒有追問。
雲清霜獨自想著心事,良久才意識到自己身體整個蜷縮在夏侯熙懷裡,且保持這一曖昧的姿勢已經很長一段時間,她還不習慣這樣的親近,當即一縷羞意透上心來,立刻避開他的目光。
夏侯熙溢起一抹醉人的微笑,寬大的衣袖將兩人緊扣的十指覆蓋住,似不經意的想起了什麼,娓娓道:“對了,在師傅的臥房床頭常年擺放著一幅女子的畫像,想來便是那名一直令他念念不忘的女子。”
雲清霜全身一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見過畫像?”
“不曾見過,只是常常聽師妹說起。”夏侯熙沉著神色道。
雲清霜苦笑,也是,自己問的這一番傻話。他若是見過,又怎會猜不到她的身份。
夏侯熙忽抬眼,舒緩了眉心,斷然道:“清霜,你跟我去見師傅。”
雲清霜渾身不自然,還是強作泰然自若,“嗯?”
夏侯熙喟然嘆了一聲,“師傅雖然恨極那薛雨嬋,但為了救人,應該會答應見她一面。你隨我一同回去,或許還能解開你心中的謎團。”
煩亂的思緒像天上游雲似的飄忽不定,對駱英奇,雲清霜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既惱恨又覺得可敬,惱恨的是因為他的緣故母親的下半生只能存活於黑暗中,就連親生女兒也難得見上幾面,敬的是他對母親的一片情深,這麼多年還是默默守候,始終沒有將她遺忘。雲清霜性子倔強,從不向人低頭,薛雨嬋和駱英奇害了她的母親,就是她的仇人,如今卻要跟仇人去討取一線生機,若在平時,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因為是夏侯熙,讓她有了要活下去的強烈信念。自她懂事以後,就沒見娘親笑過,但也不曾聽她抱怨過一句,也許,在她心裡,從沒有真正恨過誰。
雲清霜心中觸動,頭抵在夏侯熙懷裡,婉聲道:“好,我隨你去。”
夏侯熙眼底的笑意慢慢浮了上來,掌心溫柔的摩挲過她的面頰,絲絲縷縷的深情摯意凝結成一句話,“清霜,信我,我會護你一生一世。”
這般鄭重的誓言叫人微微濕了眼眶,臉上卻又蘊開淡淡的笑,娘親這輩子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或許她能夠牢牢把握住。
第六章 塵緣往事
洗去一身風塵,在融嵐居用過午飯後,又要再度上路。
轉到偏僻小徑,雲清霜便以哨音召喚青驪馬,但等了許久,仍未見它的蹤影。雲清霜犯了疑,青驪馬乃訓練有素的良駒,只聽從主人的差遣,尋常人更是難以靠近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除非……是師傅,師兄或者師妹三人中的一人來到此間。
“清霜,什麼事?”夏侯熙見雲清霜神色有異,關切的問道。
雲清霜掩去不安,回眸道:“青驪馬不受召喚,不知是否出了意外。”
夏侯熙含笑注目她,“再等會,許是正在趕來的途中。”
“嗯,”雲清霜心中卻起了不詳的預感,面上陰晴不定。
並沒有等上很久,夏侯熙道:“來了。”
雲清霜失了武功,連聽風辨音的能力也遜色不少,她屏息凝神好一陣子,才聽到遠處有隱隱的馬蹄聲傳來。她歡喜道:“是小青。”
青驪馬是日行千里的名駒,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已近在咫尺之間。馬上依稀坐著一人,湖綠衣衫,明眸皓齒,神清骨秀,雲清霜的心驀地往下一沉。師姐妹重逢,本該喜出望外,為何在見到她時,背脊僵硬,渾身都不自在,心情仿似跌入萬丈深淵。
“師姐,”柳絮跳下馬,身姿輕靈,笑眸彎彎。
“師妹,原來是你。”雲清霜不咸不淡的說。“你怎會到宣城來?”
柳絮大眼咕嚕嚕一轉,掠過夏侯熙再轉回到雲清霜身上,“爹命我前來找尋師姐你。”
雲清霜並不相信,卻也不揭穿她,低低道:“哦?師傅有何吩咐?”
“爹說你若是辦妥了這兒的事,就儘快趕去乾定城。”這番話合情合理,不由得雲清霜不信。
雲清霜從容應道:“我會的。”她輕輕撫摸小青發亮齊整的鬃毛,不再多話。
柳絮卻根本不在意雲清霜的態度,她睜大眼睛仔細打量夏侯熙,直到後者面露尷尬,頰上飄起一絲淡紅。
柳絮親熱的挽起雲清霜的胳膊,美目微眯起,以調侃的口吻道:“師姐,不為我們介紹一下嗎?”
雲清霜只得顰眉道:“夏侯熙。”頓了頓又道:“我師妹,柳絮。”她糙糙將兩人的身份介紹了一遍就想結束這個話題,柳絮卻還不想放過她,展露無邪笑容,甜甜的說:“夏侯將軍的名諱,倒是常聽沈師兄提起呢。”
乍一聽到沈煜軒的名字,雲清霜心下黯淡,陡然生出一絲悵然。
夏侯熙語聲清越,“沈兄亦時常將兩位師妹掛在嘴邊。”
“呵,”柳絮笑的怪異。
夏侯熙早已覺察到雲清霜和柳絮這對師姐妹的關係並不如沈煜軒所描繪的那般親密無間,如今看來,兩人間的隔閡非一日造成。他不動聲色道:“柳姑娘,你師姐身中劇毒,需立即救治,我們先走一步了。”說罷,就去牽馬。
柳絮瞥一眼在旁默不作聲的雲清霜,緊鎖起眉頭。此時夏侯熙已飛身上馬,柳絮一把拽住韁繩,詢問道:“什麼毒,要不要緊?”
“回頭再向柳姑娘詳細說明,實在是情況緊急,耽誤不得,還請姑娘見諒。”夏侯熙拉起雲清霜上馬,動作輕緩,不經意的溫柔落在柳絮眼中,她手上驟然一緊,目光一頓輕嘆道:“師姐有病在身,我做師妹的自當時刻伴在她身邊也好有個照應。”
“不敢勞動師妹,”雲清霜毫不客氣的說道。
瞬間一層霧氣就衝上眼眸,柳絮咬了咬嘴唇,“師姐是嫌棄我嗎?”
雲清霜沉不住氣,忿忿瞪了她兩眼,卻也無法再拒絕她。
然,一匹馬三人如何共騎,終究還是牽馬步行前往。雲清霜失卻武功以後,比普通人更顯得氣虛體弱,霞光漸暗時,不過行了一半路程。
虧得夏侯熙心細,在密林中尋到一處山洞,儘管有些陰暗cháo濕,總好過露宿在荒郊野外。山洞不大,幸能容下三人一馬,夏侯熙撿了些樹枝枯葉在洞口生上火,謹防夜裡有野獸來襲。
夜半,雲清霜半夢半醒之間,覺察眼前似有人影閃動,她一個激靈挺直身體,卻是夏侯熙正將自己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
“吵醒你了。”夏侯熙眸光溫柔,略帶歉意道。
雲清霜搖搖頭,淺淺笑著坐起,想把衣衫還給夏侯熙,他微微一笑,舉手阻止她,“夜裡涼,你披著吧。”極輕的笑出了聲,從她鬢邊撫下一片落葉。
雲清霜雙手托腮撐在膝蓋上,火光映照下,容色俏麗,分外明艷動人。夏侯熙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攬到懷裡,輕聲喚道:“清霜。”
“嗯?”雲清霜抬起頭,他恰在此時低頭,冰涼的唇從她唇上險險刷過,登時,兩個人臉上都飛速湧上一抹紅cháo,雲清霜的臉更是燙的快燒起來,她稍稍掙扎了下,立刻被夏侯熙抱的更緊。他單手托起她小巧的下巴,“清霜,”他的嗓音帶著沙啞的蠱惑,閉上眼,耳畔縈繞的是他溫熱的鼻息。他摟緊她,在她眉心烙下深深的一吻。唇蜿蜒而下,眼睛,鼻子,面頰,最後吻住了她的唇瓣,先是淺啄,再輾轉深入,雲清霜眼皮輕顫,心跳的厲害,半朦朧了眼,到底神智清明,輕推開了他,羞澀道:“師妹呢?”
夏侯熙放開那已是嫣紅的唇,笑容溫和。他待人素來冷淡,唯有面對雲清霜時才會有幾分柔軟,偏生雲清霜也是清冷至極,卻獨有夏侯熙讓她慢慢敞開了心扉。手撫上她的臉,掌上薄薄的繭子細細摩挲她嬌嫩的肌膚,無比憐惜的道:“她說睡不著,出去走走。”
雲清霜表情有些許不自然,垂眸不語。柳絮的這次突然出現,讓她心生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