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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婉如也知自己著實有些無理取鬧,但對雲清霜的關心還是占了上風,她背過身拭了拭眼角,“那現在該怎麼辦?聖上還得早些拿個主意。”

    “能有什麼主意?她現在命是勉強保住了,但她不願上藥,旁人說話也是不理,送去的食物原封不動地拿回來。這樣一下去,就算尉家軍不要她的命,她也活不了多久。”嘉禾帝揉著太陽穴,有些後悔攬下這一檔子事。

    沐婉如只是沉默,半晌,輕輕地嘆出一口氣。

    “婉兒,你去勸一勸雲姑娘,招出主謀,或者共犯也好。”嘉禾帝心中也是沒底,尉遲駿勸說不成,婉兒又如何能夠說服她?

    “臣妾當盡力一試。”

    “興許這樣會管用,你就告訴她——”嘉禾帝眸中閃過精光,朝沐婉如招招手,後者附耳過去,聽罷,也是一驚,“這是真的?”

    嘉禾帝略領首,“沒錯,這是太醫方才回察的。”

    沐婉如點點頭,希望這樣能夠激起她生存的意志。  

    沐婉如見到雲清霜時,心頭微涼。

    她奄奄一息地靠在牆上,腳上的傷沒有得到及時處理,開始化膿出水,額上的傷口倒是包紮妥帖,但衣衫上鮮血乾涸成紫黑色,更是觸目驚心。兩腮凹陷,只余顴骨突出,襯得眼分外的大,然而毫無生氣,只是直愣愣地看過來,然後,極輕地笑了一下。

    “雲姑娘。”沐婉如流淚不已。

    雲清霜唇邊的笑意慘澹,抬了抬手,胃裡突覺一陣噁心,手按著胸口,乾嘔了幾下,又什麼都沒吐出。

    沐婉如心中一動。

    她命錦瑟放下食盒,退出牢房,自己將食物一一取出,擺放在雲清霜面前。雲清霜只是笑,“你這是做什麼?”

    “吃一點兒,否則撐不下去。”沐婉如淡聲道。

    雲清霜靜默須臾,嘆了一聲,“沐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還是吃一點兒吧。”沐婉如每樣挑了一些,遞過去。

    “你若是真心為我好,就不要再管我。”雲清霜咬著唇道。  

    沐婉如淺笑,狀似不經意地道:“你不為自己,也該為腹中的胎兒著想。”

    “你說什麼?”雲清霜心頭一震,霍然捉住她的手,不知不覺地用力。

    沐婉如手被她捏得生疼,還得笑道:“你有了身孕尚不自知嗎?”

    “身孕?”雲清霜低喃,姣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紅暈,隨即又恢復到憂色重重。手不由自主地撫上腹部,那裡孕育著一個孩子,她和尉遲駿的孩子。“你騙我。”她倏地怒目圓睜道。

    “我為何要騙你?這對我又有什麼好處?”沐婉如湛然一笑,眼中坦蕩清明。

    雲清霜語塞,唇角泛起極黯淡的一點笑意。身孕,在此時,在此地,是多大的一種諷刺。

    “已經兩個月了。”沐婉如徐徐道,“為了孩子,你要活下去。而且,必須活下去。”

    雲清霜唇色發白,隱隱顫抖。這個孩子來得或許不是時候,但她沒有扼殺他生命的權力。“我會好好地活下去。”她艱難開口,一字一頓道。  旋即,她穩穩坐起,緩慢接過沐婉如端了很長時間的碗筷,默默地一口接一口吃下。“這樣就對了。”沐婉如輕笑,“飯菜是否有些涼了?”  

    “沒有關係。”雲清霜並沒有胃口,實在咽不下,就一口水,硬是吞了下去。沐婉如扶住她的肩頭,在她耳邊輕輕低語道:“我會救你出去,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

    雲清霜木來心存死志,在她被擒伊始就沒想過要活著出去,然而現在境況不同了,她的性命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她又多了份牽掛。“不要告訴尉遲駿。”她屏息道,隨即又重複了一遍,“請不要告訴尉遲駿。”

    “好。”沐婉如滿口答應。只要她願意活下去,其他的,總會有轉機。她復壓低了嗓音道:“雲姑娘,准指使你刺殺老將軍的?供出主謀,我才能幫到你。”

    雲清霜心頭有一道灼痛,燒得她痛楚難當。她挑一挑眉毛,大義凜然道:“你若以為我會為了保命而誣陷他人,那你看錯了人。”

    “雲姑娘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想幫你。”沐婉如忙執住她的手道。雲清霜撥了撥耳邊的散發,“沐姑娘,那我再說一次,我要殺的人是尉遲駿,這全然是我自個兒的主意,哪裡來的主謀?”  

    “行了行了,沒有便沒有,也不能硬生生地變一個出來。你好生將養身體,我過幾日再來瞧你。”她的性子沐婉如已領教過,為免重蹈覆轍,她還是不問下去的好。她喚來錦瑟為雲清霜清理傷日,換上乾淨的衣裳。

    雲清霜動容道:“多謝你。”她只幫過沐勵”一次,而沐婉如已為她做得太多。

    沐婉如回宣德殿向嘉禾帝如實察明經過,“我只勸得她打消尋死的念頭,但主謀,她是斷斷不肯說的。”

    嘉禾帝擁住她,“你也盡力了。”

    沐婉如忽仰頭問道:“尉遲駿知道她有身孕的事嗎?' ,

    “孤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嘉禾帝含笑握在她的柔胰,“怎麼了?”

    “雲姑娘不想讓他知曉。”沐婉如邊尋思邊道,“我雖不清楚雲姑娘這樣做的目的,但我思前想後,也覺得還是暫且瞞住尉遲駿的好。”

    “為什麼?”  

    “怕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於聖上,於天闃國,於雲姑娘,都不好。”沐婉如語中有幽然深意。

    “你說得有理。”嘉禾帝唏噓道。

    沐婉如唇角輕揚,“總之,如今雲姑娘有了念想,不再輕生,那便慢慢來吧。”

    “孤能保得住她一時,保不住她一世。能否活下去,還得瞧她的造化。”一說起雲清霜和尉遲駿這對苦命鴛鴦,嘉禾帝就忍不住頭疼。

    沐婉如知道他的難處。太后、朝中眾臣、尉家軍,他都有所忌憚。他答應幫助尉遲駿救雲清霜脫險,一方面是挨不住自個兒的苦苦哀求,另一方面則是看重他和尉遲駿這麼多年的情誼。為了他一人不惜與其他幾股勢力對抗,嘉禾帝也算至情至性了。

    嘉禾帝的擔心不無道理,太后、朝臣和尉家軍同時給他壓力,短短几天內,上了數十道奏摺,每一道幾乎是相同的內容,無非是儘快處決人犯,以告慰老將軍的在天之靈。其中,以尉遲一族上奏最多,從老將軍的生平一直到他戎馬生涯立下赫赫戰功,並且隱晦地提到當年老將軍從北辰將嘉禾帝接回天閱國,並且推他上帝位的事,洋洋灑灑寫了幾十頁,聲情並茂,真是令聞者傷心,觀者動容。  

    嘉禾帝已在沐婉如面前甩了幾次奏章,每一次都臉色鐵青,怒氣衝天。

    那根緊繃的琴弦似乎要斷了,沐婉如不無擔心。

    雲清霜不再抗拒宮人為她上藥,每一日送來的食物也儘量吃下去。因著沐婉如的關係,獄卒對她恭敬有加,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除了行動不自由外,她的日子還算過得自在。

    腹中有一個小生命在成長,她有時悵然若失,有時喜悅歡欣。

    也會夢見她、尉遲駿、未出世的孩子三人在一起其樂融融的場景,然而醒來後,是更深的惆悵。

    沐婉如時常來探望她,每次都給她帶來兒封書信,“是尉遲駿托我帶給你的。”

    雲清霜從來不接。

    “你不看看嗎?”沐婉如展露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不必。”雲清霜簡短道。

    “我只管送到,看不看在你,但你別讓我帶回去。”沐婉如將一沓書信塞到她懷中。

    雲清霜眼中含著欲落未落的淚花,總是在沐婉如走後,想打開信,卻最終還是連信帶信封撕得粉碎。  

    這一日,沐婉如在寢官內盯了錦瑟半日,腦中忽然冒出一個計策,迫不及待地跑去宣德殿,卻不巧趕七太后正與嘉禾帝商議著什麼。

    嘉禾帝有旨,莞妃進出宣德殿無須通報。她隨意慣了,沒料想太后竟也在場,忙跪下請安,隨後吶吶無言。除卻晨昏定省,沐婉如一直竭力避開與太后會面,即便如此,有時也躲不過。

    太后道一聲:“沒規沒矩的,你也不管管。”

    嘉禾帝淡聲道:“兒臣明白。”

    “你記住哀家說過的話,明日早朝就給群臣一個交代吧。”太后沉聲道。

    嘉禾帝畢恭畢敬道:“兒臣知曉。”

    太后走過沐婉如身邊時,唇角一揚,輕道:“好生照顧聖上。”這大概是貴為太后的她能做到的最大的讓步了。

    沐婉如鼻中一酸。這是她進宮以後,太后與她說過的最和顏悅色的一句話。

    嘉禾帝挽了她的手在案桌前坐下,神清氣慡道:“母后並不是不能容人,你瞧,我喜歡的,她也會最終接受。”  

    “嗯。”沐婉如眼神清亮。

    “這麼巴巴地跑來,有事對我說?”嘉禾帝寵溺地吻一吻她的手背。

    “聖上,臣妾有一法子,或許能救雲姑娘。”沐婉如忙道。

    嘉禾帝微微側目,“什麼法子?母后逼得緊,明日必須給群臣一個交代。”

    “聖上明日盡可下令處斬雲姑娘。”沐婉如笑道。

    嘉禾帝正凝神專注聽著,聽得這話,不由拍了下她的腦袋,“這算什麼主意?”

    “聖上這般著急,臣妾還沒說完呢。”沐婉如微露調皮的笑意。

    “你還不趕緊說。”

    沐婉如笑意輕柔,“聖上明日盡可下令處決雲姑娘,他們要的不過是一具屍體罷了。”

    “你的意思是?”嘉禾帝目中藏了幾分疑問。

    “偷梁換柱。”沐婉如意味深長地笑。  

    嘉禾帝在短暫的沉吟後,拍案道:“此計甚妙。既能安撫人心,又能保全雲姑娘的性命。”他笑一笑,“孤是不想再看到尉遲駿那張如喪考妣的晦氣臉了。”

    沐婉如克制不住地笑,良久,她道:“臣妾也無須再每日替他充當信使了。”她笑得媚眼如絲,“臣妾稍後就告訴他,讓他徹底放寬心。”

    “不可!”嘉禾帝急忙阻止道,“假戲也需真做。尉遲駿情緒不穩定,孤怕他把持不定會露出破綻。”

    到底是他考慮周詳,沐婉如暗道。“那……找何人替代呢?”主意是她想的,但畢竟牽涉到一條人命,她猶豫著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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