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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清霜暗罵自己沉不住氣,幸好是在小竹面前失態,若是落在楚天官眼中,怕是早就被他瞧出破綻。
小竹自以為很了解雲清霜此刻的想法,她笑著開解道:“小姐放心,小竹早就打聽清楚了,不是張公子。”
雲清霜唇角一揚,微蘊出一點笑意。有這樣一名丫鬟在身邊,倒是省了她好些事。她雖面露笑容,心裡還在為夏侯熙擔心。放下杯盞,默默走到窗前,恰有一隊守衛經過,為首的正和楚天官低聲說著什麼,許是覺察到雲清霜的目光,楚天官朝這個方向看過來,對著她微微一笑。雲清霜斂去笑意,若在平日,她興許還會假意客套一下,但今天她連敷衍都吝嗇給予。
“拿走吧,”雲清霜指著桌上的點心道。
小竹也看出雲清霜心情不愈,不敢勸解,悻悻的將東西撤下。
一整天雲清霜都待在屋裡,司徒寒幾次差人喚她去前廳用飯,皆被她謝絕。司徒寒只道她是耍小性子,並未放在心上。
雲清霜左右盤算,靠小竹去打探消息,依照她的迷糊勁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為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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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雲清霜在小竹的茶水裡下了足夠份量的蒙汗藥,看她睡熟後,才換上夜行衣出了門。
她思量了一整天,無論楚天官抓回來的是夏侯熙與否,她都要設法弄清楚。白天她曾旁敲側擊的的問過廚子,可沒有人知道人被關在哪裡。而在別莊裡,最隱秘的地方就是司徒寒臥房底下的密室。對那裡,雲清霜顯然不陌生。
她打聽到司徒寒和楚天官整晚都在前廳議事,這對她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好機會,自然不可錯失。
她避過巡夜的守衛,剛想往柴房去,又忽然頓住了腳步。夏侯熙中的毒,已近十二個時辰,據司徒寒述說,十二個時辰之內會因傷口潰爛而亡,如若被擒獲的真是夏侯熙,當務之急,該儘快找到解藥才行。
雲清霜改變初衷,又折了回來。
司徒寒有一間獨立的書房,就安置在他臥房旁邊,被列為禁區,門前有專人把守。司徒寒極為看重,就連親生女兒,都不被獲准入內。向倫昨夜潛入書房偷走了兩本武功秘籍,令司徒寒大為惱怒,因此加派了人手,雲清霜料想所謂的解藥必定藏在書房中,她救夏侯熙心切,不惜以身涉險。
雲清霜故意慢吞吞的走過去,守衛警覺的叱問:“誰?”
雲清霜淺笑吟吟,走近了才道:“你看我是誰?”
“原來是大小姐,”守衛惶恐道,誰都知道這位司徒家的大小姐從小驕縱慣了,脾氣不太好。
雲清霜就是趁他不備,迅速點了他的穴道。其餘幾名護衛聞風而來,雲清霜依樣畫葫蘆,將他們一一收拾。她怕被人發現,又將他們挨個拖進裡屋。
現今的雲清霜比不得從前,稍微用了點力,便香汗淋漓,累的直喘氣。她抹去額上汗水,目光落在書房牆角的櫥柜上,片刻不停的翻找起來。
司徒寒藏著不少寶貝,有些還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寶典和秘籍,雲清霜卻無暇顧及。但凡書籍,她通通棄之不理,看到瓶瓶罐罐,方打開。她跟在柳慕楓身邊多年,他的本事也學了七七八八。只需聞一聞,尋常的解藥還是能夠辨識的。雲清霜耐著性子,自上而下,每一瓶皆仔細辨別,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找到了雷公藤的解藥。另有一個玉瓶儲有十八顆七竅玲瓏丹,那可是治療內傷的靈丹妙藥,雲清霜想了想,一併收入囊中。
看一眼橫七豎八躺倒在地上的護院,她深吁了口氣,總算沒有白費心機。
沒有多做耽擱,雲清霜就摸到了柴房。有了上一回的經驗,尋到機關倒也沒費多少勁。雲清霜張望了下,確定四處無人,按下了牆上的突起。地上頓時出現一個黑幽幽的大洞,雲清霜試探著鑽進半個身體,摸索到一截梯子,那正是通往密室的暗道。
雲清霜小心翼翼合上秘道大門,待眼睛適應了底下的黑暗後,才輕手輕腳的往下走。她已經放慢了動作,但腳步聲在暗夜中仍舊清晰分明。
沒多久,雲清霜觸到又一堵牆,此處應該已是盡頭,依樣尋到機關,轟隆開啟後,她眼尖的瞧見一條人影匍匐在牆角。
雲清霜沒做多想,上前將他扶起,溫柔的喚道:“夏侯將軍。”
他沒有答話,雲清霜慌了手腳,急忙掏出解藥往他嘴裡送,還不停的問道:“大哥,你傷在哪裡?要不要緊?”
他別轉開頭,悶哼一聲。
雲清霜心思微轉,遲疑了片刻,柔聲道:“大哥,先服下解藥,我再慢慢同你解釋好嗎?”
他終於開了口,“你既不願坦誠,何必勉強。”
雲清霜聽著聲音有些不對,抬手虛扶了一下,拂開他披散在臉上的亂發,這一眼望去,她大驚失色,“你不是夏侯熙。”
那人笑容和煦清淺,閒閒的道:“我何時說過我是夏侯熙?”
“你……”雲清霜情知被他捉弄,深深的咬住了唇。
被楚天官捉來的是向倫,而非夏侯熙。關心則亂,雲清霜若是靜下心來思量,就該想通,夏侯熙同樣知曉密室里的機關,不必她相救自可逃脫,何況,楚天官還未必有能耐將夏侯熙生擒。
雲清霜恨恨的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向倫眼中微閃,滿面含笑道:“姑娘這就走了?”
雲清霜沒有理會。
“既然來了不如做件好事順便把我放了?”向倫眉目舒展,懶洋洋道。
雲清霜忍不住回頭出言譏諷,“閣下輕功蓋世,這地方怎麼困得住你?”
向倫笑笑,“那也要我能走動才行。”
之前沒有細看,他一說之下,雲清霜才注意到他的雙腿長時間保持一種姿勢,雖沒有似張若生那樣以鐵鏈鎖住,但是被制住了穴道。
雲清霜挑了挑眉,思忖著道:“放了你,對我有何好處?”
向倫將目光凝在雲清霜身上,哈哈一笑,“我可以幫你把解藥帶給夏侯熙。”
“你知道他在何處?”幾乎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話說出口,雲清霜微紅了臉。
向倫滿眼的戲謔,“我自然知道。”
“這件事我自己可以辦到,不勞你費心。”雲清霜垂著眼帘,態度冷淡。
“呵,”向倫笑道:“那你昨夜跟他走不就得了,也就沒有後面的事了。”
雲清霜漲紅了臉,久久說不出話來,想一走了之,到底不甘心。憋了半天,放出一句狠話,“楚天官怎麼沒把你殺了。”聲音輕若蟲鳴,實在沒有殺傷力。
向倫毫不介意,眨了眨眼,坦然道:“在他沒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之前,當然還不能殺我。”
雲清霜似乎笑了一下,卻又聽的不太真切。靜默了一會,她拿定了主意,驀地出手替向倫解穴。她體力不支,第一下沒有拍開,第二次用盡了力氣才解穴成功。
向倫微微皺了下眉,他雖不清楚雲清霜的來歷,但憑他閱人的經驗,她該有很好的武學根基,怎麼都不該同初窺門徑的孩童似連力道都拿捏不准。他帶著關切的口吻輕聲道:“姑娘受了傷?”
雲清霜睨他一眼,不客氣的道:“你先管好你自己。”
向倫失笑,訕訕的摸了把鼻子。
“走吧。”雲清霜把一個玉瓶塞給他,走了一段路後,又把另一個玉瓶交到他手中。期間,沒有說任何話。
向倫搖了搖頭,這姑娘的性子還真是彆扭。偏生他的性格也執拗的很,越是不容易相處,他越是想方設法挑釁底線。他似笑非笑,裝作不經意的問道:“還有嗎?姑娘還是一次都拿出來吧。”
雲清霜肅了神色,不冷不熱的回了句,“要出這密室,還有三處機關,你盡可以自個去找。”
向倫啞然,長久都沒敢再吭聲。
雲清霜一直將他送出後門,嘴上沒有一句好話,也未給他好臉色瞧,儘管如此,向倫還是感覺得到她的良苦用心。他端端正正的向雲清霜行了一禮,“姑娘,向某從來不曾受過別人的恩惠,這次承蒙姑娘搭救,感激不盡,今後但有差遣,向某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雲清霜楞了一愣,之前見慣他嬉皮笑臉,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突然一本正經莊重有理,好生不習慣,須臾,她道:“不必如此,我也是有求與你。”
向倫把玩著手中的玉瓶,會心一笑,“那是舉手之勞。”
“你趕緊走吧,”雲清霜神色淡淡,她放了向倫,存有私心,實在受不起這份大禮。
向倫點點頭,朝雲清霜一抱拳,“姑娘,後會有期。”
“等一下,”眼見著向倫即將消失在暮色中,雲清霜又喚住他。
向倫只得折返,疑惑的看過來。
雲清霜咬了一下唇,輕輕道:“若是見著了夏侯熙,請他不要再來此處。”
向倫低頭想了一想,“話我一定替你轉達,但怎麼做,他自有主張。告辭。”
雲清霜幽幽長嘆,微露黯然之色。
一回身,心驟然收緊。一人負手而立,風捲起他衣袍的一角,一雙清寂的眸子如煙似霧,此刻正一瞬不瞬的注視著她。
雲清霜呼吸急促,張了幾次口,終於聽到自己的聲音平平響起,“尉遲師兄。”頓了頓,復接道:“還沒歇息呢。”全然是沒話找話,雲清霜悔的恨不能掌自己的嘴。
尉遲駿不答反問道:“師妹在這裡做什麼?”
“散步,今晚月色迷人,適合賞月。”雲清霜信口一說,顧不得是夜月朗星疏,夜色混沌,實在算不上一個好天氣。
尉遲駿極為配合的舉頭望月,唇角掛著若有若無的清淺笑意。
雲清霜不知他是何時來的,也不知他究竟看到了什麼,心裡直打鼓。
尉遲駿眸一轉,臉色遽地一沉,打雲清霜身邊經過的時候,丟下一句話,輕的恍如掠過耳邊的微風,“你好自為之,不要玩火自焚。”說罷,神色恢復自若,快的好似從未變過。
雲清霜的心緒被牢牢攥住,再想要問個明白,尉遲駿已然快步離開。一張臉慘白,渾無人色,尉遲駿是否認出了她的身份她尚不能確定,但她對自己的易容術突然之間喪失了信心。
回到屋裡,猶自驚魂未定,小竹依舊酣睡,雲清霜置換衣衫時才發覺內衫已全部被冷汗浸濕。她從屋子的這一頭跎到另一頭,始終無法靜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