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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敢,”老者擺了擺手,“如若下毒之人不肯拿出解藥,兩位就去找我師兄一試吧,若是連他都無法解毒,那當世就再無人能解了。”
儘管請動怪華佗為雲清霜驅毒的可能性極渺茫,也算是多了一絲希望,夏侯熙對白髮老者仍是十分感激。他親自將老人送出驛館,回來時,雲清霜正靠在門邊等他。
“雲姑娘,”夏侯熙眉目間染上了幾許愁緒,“你可知是何人下的毒?”
雲清霜知曉他定會問起,而她也不打算隱瞞。只是要從何說去,還得好生計量。她尋思片刻方道:“是一位白髮老嫗,我想她年輕時一定很美。”確實,她和母親的美是不同的,母親的美是恬靜淡雅不張揚的,那老婦的美是芳菲嫵媚,風情萬種的,若是兩人站在一起,也是難分高下的吧。思緒迴轉,雲清霜接著說道:“我不知道她是誰,她讓我去找一個叫做駱英奇的人帶去木蘭山見她,可我根本不認得他。”
夏侯熙長眉深鎖,雙眸微合,看不出是何情緒。
雲清霜眼波流轉淡淡道:“夏侯將軍,你可聽過這個名字?”
夏侯熙躊躇半晌,點點頭。
第四章 世事難料
夏侯熙面露難色,閉眼靜思了會:“熙會盡力而為。”
雲清霜心思靈巧,她察言觀色轉念之間便道:“將軍若是有為難處……”話音未落,被夏侯熙打斷,“雲姑娘,熙不想騙你,此事確不好辦,但熙定當竭盡所能。”
雲清霜半眯的眸子淡笑隱現,他怕是誤解了她的意思,她堅信這世上多的是奇人異士,不會只有一條路可走,還待再說話,方才剛送走的白髮老人又跎了回來。
他冒冒失失的就往裡闖,直到被夏侯熙伸手攔下,“傅先生,您這是要往哪裡去?”
老者怔楞了下,失笑道:“瞧我這莽撞勁,不曾留意到二位,真是失禮了。”
哪怕心情烏雲密布,此刻也被那老人的舉動逗的咧開了嘴,雲清霜朱唇微啟,“不知先生還有何事指教?”
老者頷下三縷長須飄拂胸前,灑脫飄逸,在晚風吹拂下,頗有仙風道骨之感,“我突然想到一事。我那師兄為人雖古怪,卻也有一弱點。”
雲清霜揚眉道:“是什麼?”
“他好賭成性,只要你們陪他賭上幾把,他心情一好或許就願意給姑娘治病也未可。”
呵,沒想到這怪華佗還有此等嗜好,這下連雲清霜都不覺笑出了聲。
老者也笑了笑,“老朽告退了。”
“傅先生,您要還想到什麼,這便一併說完了吧。”雲清霜眨了眨眼,睫毛忽閃忽閃,難得一次調侃人,倒讓那老者鬧了個大紅臉。“沒有了,沒有了,”他說著,飛也似的跑了。
“這位傅先生心地甚好,他的師兄想來未必如傳言所說那般不近人情。”雲清霜像是在同夏侯熙對話,又似在自語。
夏侯熙並未正面回答她,而是一本正經道:“明日一早,我便和你去回天谷找那怪華佗……賭上兩把。”
雲清霜撲哧一下笑了出來。轉念一想,忙道:“將軍,清霜的病暫無大礙,面見貴主才是當務之急。”
夏侯熙靜默不語。
雲清霜唇畔浮起了一絲自嘲般的苦笑,“即使沒有解藥,我還能活一個月不是嗎?”
夏侯熙驀地抬起頭,“你不可妄提真氣或者運用內力,更不能與人動武,傅先生的話你不記得了嗎?”
雲清霜淡淡笑過,“將軍說笑了。此行有上百名將士隨行,秦凰山上更是守衛森嚴,就算是真有強敵來犯,難道還會要我親自動手不成。”
夏侯熙不覺扯出一絲笑意。他不忍拂雲清霜之意,他在心裡盤算:明天就可抵達秦凰山,面聖之後,他向聖上稟明事情的前因後果,這一切用不了兩天,再趕去回天谷也只需一天的腳程,時間上看來完全來得及,就依了她吧。夏侯熙笑著望向她,“就依你所言,先行面聖,而後再治病。”
雲清霜原以為說服他要花很大的功夫,沒料到他這次竟這般好說話。面容上的一絲驚愕一閃而逝,她幽黑如墨的眸中一點點漾出笑意,心境好似真的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夏侯熙握住雲清霜柔若無骨的小手,他的掌心因常年練武而稍嫌粗糙,但溫暖而寬厚, “清……雲姑娘,你不會有事的。”夏侯熙目光平靜堅定,也給了雲清霜希望和信心,她點了點頭,這才發現手被夏侯熙握住,她紅著臉試圖抽回,但夏侯熙沒有給她機會,反而握的更緊。
她臉紅耳熱,低眉垂眼,打小她親近過的男子就只有師兄一人,但在柳絮來到以後,他滿心滿眼都是開朗慡直的小師妹,再看不到他人的存在,留給雲清霜的只有滿腹的苦澀和心酸。而今,在她生命中出現了另一名品貌才情皆不遜色於師兄的男子,至情至性,重情重義,她心中的天平也在不知不覺中傾斜。
夏侯熙掌心的溫度給了她莫名的安心,她沒有再掙扎,只是一張俏臉嫣紅如煮熟的蝦子,呼吸困難,有些不知所措。夏侯熙只覺眼前的佳人,在滿身扎人的硬刺被逐漸剝離後,更為顯得嬌柔可愛。堅強時英氣勃勃,柔美時不勝嬌羞,這樣的美麗只為他一人綻放,生平得此一知已,夫復何求。他雖少年得志,二十歲即官拜大將,重權在握,但又有幾人能懂那份浮萍漂流似的落寞和孤寂。幾乎在瞬間就萌生要守護她一生一世的念頭,也是他第一次面對這名外柔內剛,林下風致的女子生出了一絲眷戀。
十指相扣,兩顆心亦緊密相連,人生路或許從此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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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凰山位於宣城以北兩百里處,有連綿不斷的大小山嶺數十座,據聞從遠處看去,冬天如同一座銀色的屏風,而夏天隱約朦朧,只露些微的青黛。
這裡是西茗國歷代君主祭祀的地方,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上了山頂,近看山峰清逸秀麗,美不勝收,遠望群山廣闊無垠,逶迤起伏,雲清霜有幸見到這般美景,輕嘆道:“簡直勝似仙境。”這邊的景色似乎比雲蒼山更甚一籌。
要見到晉鴻帝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從山腳開始便是十步一哨,五人一崗,如果沒有夏侯熙帶她前來,根本上不了山。雲清霜武藝確是高強,但侍衛眾多,用那車輪戰術都可以把人累死,何況經夏侯熙訓練的部下,沒有一個是平庸之輩。雲清霜輕吁口氣,自己之前還是想的太過簡單了。
夏侯熙在西茗國頗有威望,晉鴻帝也給予他一般臣子難及的信任,這一路長驅直入,沒有遇到任何阻攔。只是在接近一棟狀似寺院的庭園時,夏侯熙轉過身對著身後的雲清霜道:“雲姑娘你且先在這裡候著,我去見過聖上便來。”
雲清霜應了聲好。
夏侯熙背影消失在門口,不知為何,雲清霜心頭忐忑不安,畢竟現在要去見的是一國的君主。
好在夏侯熙沒多久就返回,還帶來了晉鴻帝的口諭,宣雲清霜晉見。
雲清霜深吸一口氣,緩和了不安的情緒,走的極慢,還不時回過頭瞅夏侯熙兩眼。後者在她手背上輕敲幾下,示意她不必擔心。話雖如此,雲清霜還是心下惴惴。
進入後堂,一人遠遠坐在正中,有兩位美艷的女子正在為他打扇,想來這便是西茗國君軒轅灝。夏侯熙也使了個眼色給她,雲清霜連忙低下頭按照西茗國的禮儀行了大禮。
“平身,賜座。”晉鴻帝唇微動,自有人抬出一張材料精細做工考究的軟椅置於雲清霜面前。
雲清霜僅著半張椅,身體繃直,眼角瞥見夏侯熙躬身站立在旁,心中百味陳雜。
“你且抬起頭來。”嗓音渾厚,中氣十足。
晉鴻帝軒轅灝比她想像中要年輕的多,前額寬廣,身軀凜凜,目光冷靜犀利,讓人不敢直視。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能感覺到軒轅灝在同她對視後背脊明顯一僵,甚至連面部表情都顯得不自然起來。但這僅僅是一掠而過,等到他再度看過來時,已經神色平靜無波亦無瀾。
夏侯熙清了嗓子,“雲姑娘,貴主密函現在可以呈給聖上了。”他輕聲提醒道,雲清霜猛地回過神,慌忙站起將朝淵帝的親筆書信畢恭畢敬的交到內侍手裡。
軒轅灝將書信翻來倒去的讀了很多遍,一直不開腔。
雲清霜雙手交握在一起,這裡的氛圍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晉鴻帝低沉的聲音傳入耳底,“你叫雲清霜?”
“是。”雲清霜不知他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如實回答。
“孤已看過密函。”他稍停頓後又道:“還待與眾大臣商議後才可以給雲姑娘回復,你且在這裡住下,待孤班師回朝後,再做打算。”
雲清霜心中一驚,師傅當時只說將書信親手交給晉鴻帝即可,可誰都沒料到他要將她留下,她沒了主意,悄悄朝夏侯熙望去,後者神情未見異樣,才稍稍安心。“是,清霜告退。”
夏侯熙是同雲清霜一併退出內堂的,一離開軒轅灝的視線範圍,雲清霜急迫的喚道:“夏侯將軍……”
“噓,”夏侯熙及時阻止了她,“內侍已替你安排好住處,你先安頓下來再說。”
話音剛落,之前在裡面從雲清霜手中接走密函的年輕內侍衝著雲清霜恭敬道:“姑娘請隨我來。”
雲清霜眼角掃過神色自如的夏侯熙,隨內侍去了。
第五章 俠骨柔腸
“誰?”她輕聲問,一邊整理著散亂的衣發。
“是我。”那聲音帶著一點的焦躁,在黑夜中聽來空曠而悠遠。
雲清霜沒有猶豫立即起身,將夏侯熙迎進門。他眉眼間有些疲憊,沉了聲音道:“清霜,我們即刻下山。”
“現在?”雲清霜一怔,還有一個時辰天才大亮呢。
“對,我得趁聖上沒有改變主意之前先一步將你帶走。”夏侯熙握住雲清霜的手,語調平穩,但云清霜能夠感受到他內心的極度不平靜。
“發生了什麼事?”雲清霜以眼神相詢,“和我有關是嗎?”
握著她的手緊了一緊,夏侯熙眼底深沉,看不真切,“時間緊迫,我們先下山。回頭我再慢慢告訴你。”
“好,”雲清霜曼聲道。
來時容易,走的也輕鬆,即便有巡夜的侍衛攔下,一看是夏侯熙也就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