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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媯愛上了另一個人,甚至不惜為他反抗李笑,離家出走,帶走了縱橫,也帶走了尉遲駿對那個身著紅衣的粉雕玉啄的娃娃最美好的一段念想。
願我的阿兮永如今日明朗乾淨。
最終,不過是浮生夢一場。
如果說,是前二十多年的沉浮浸yín,造就了現今風淡雲輕的男子。
那麼雲清霜的出現,才真正讓他體會到了喜怒哀樂的人生百態。那不是作為木偶一樣的生活,而是一種悲喜交加患得患失的感覺。
初遇時冷若冰霜的少女,真是應了名字一般的清淡乾淨,不沾染雜塵、不經世事。
再見時,她已是帶了疲倦的神情,平靜而透徹,好似看穿了生死一般,意外得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帶她上路的點點滴滴,同樣也滲透進了他過去單調而蒼白的生命。
愛麼?他自問。
是如母親等待著父親一般的情感麼?
是兮媯為之不顧一切的付出麼?
手撫摸著她冰涼蒼白的面容,他只想笑著說。
這一次,算是我尉遲駿栽了。
上官哲的不肯施救,早在清霜的口中就已聽說,他卻仍是執意要一試。哪怕將雲清霜的毒牽引到自己身上,哪怕用自己二十多年來平淡如水的生命讓她來延續。
她的眼裡,不但有不甘,也有憤怒。
那是驕傲的女子,寧可自己咬牙受苦,也不願牽累他。
聽她口口聲聲喚著“師兄”,心裡就有鈍鈍的疼痛。
尉遲駿有尉遲駿的驕傲,他不想問夏侯熙和師兄,雲清霜更愛哪一個,他只要知道,她現在在他身邊,那就足夠了。
清霜生長的雲蒼山,青山環繞,樹木蒼翠,也只有這樣的環境才能養育出如此清透伶俐的少女。
他驀然回想起自己生長的那個地方,李笑的山莊裡,大片寬廣的田野,夏季里匯合成海洋的花群,縱馬奔馳而過的心cháo澎湃,一切都與這裡不同。
清霜的母親,終生需在黑暗裡摸索著,那個少女那樣虔誠而欣喜地感受著母親的話語,他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清霜心裡強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潛意識。
也許能夠堅強地說著,不過一死而已。
也許能夠驕傲地轉身離去。
然而她也還很年輕,還有更多的光陰和歲月在等待她去消磨。
推宮換血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折磨,死死咬住唇齒之時口中瀰漫的腥氣……
換血的整整一個夜晚,是尉遲駿有生之年裡,身體上所能承受的最痛的歲月。
每一塊骨頭都好像被人活生生敲碎那樣疼痛,死死咬住牙不尖叫出聲的他,強忍下那痛徹心扉的疼痛。甚至,痛到腦海里一片空白,什麼感覺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我只是希望你活下去而已。
能再和娘親說說話,能再和師兄比比劍,能在行走在各國之間、巧笑嫣然。
如此而已。
在走廊上,聽到她說與小謹聽的那四個字:生死相隨。
指甲深深的印進手心,唇畔上那一縷苦笑,刻骨銘心。
他用他的血救回了清霜,清霜亦用那雪貂挽回了他即將燃燒殆盡的生命。
在尉遲駿的心裡,仿佛有一種奇妙的連接慢慢延伸開來。
那個女子低頭淺笑的時候,如同漫山遍野都盛開了的山花一般,雖不艷,卻清馨。
所以,能夠握住她的手,去感受彼此的心跳,他始終慶幸那一刻自己的選擇。
只要你活著,就是這個世間,對我,最大的恩賜。
作者有話要說:要留言,打滾……
番外三
春意盎然,又是一年桃花開。
元稹有云:桃花淺深處,似勻深淺妝。春風助腸斷,吹落白衣裳。
那紅的如胭脂,淺的若朝霞,凋謝後殘留的幾許花瓣,又似那跳動的星星點點的火焰,煞是好看。
驚蟄過後,桃花開的更盛,含笑吐艷,馥郁芬芳,滿眼春色,美不勝收。
有白衣少女倚樹小憩,微風拂拂,衣抉飄飄。她唇角掛著一抹醉人的笑意,怡然自得,粉色花瓣飄落在她潔白的衣裳上,交相輝映,相得益彰。
從屋內走出的白衣少年,悄然替她披上一件衣裳,眉梢眼底俱是脈脈溫情。少女不安分的動了動,拂開散落額前的碎發,雙眼半開半合,似是就快醒來。少年忙躲到她身後,用手輕輕的蒙住她的眼睛,“師妹,猜猜我是誰?”
少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師兄,哪有叫了師妹還讓人猜的。”她輕手輕腳的脫開身,偏過頭綻開絕美的笑顏,“師兄,陪我練劍。”
“好,”少年應道,從身側取過兩把青鋼劍,將其中一柄交到少女手中。
“看劍,”少女乘其不備攻出一招,一雙慧黠眸子閃著粲然光芒。
少年不慌不忙,身體飄忽靈動,來不及拔劍就且用劍鞘格開,劍尖疾吐,白練齊飛,看上去好不兇險。
“換我了,”少年使的同樣是一招“如封似閉”,但比之方才少女所使,威力何止增加一倍,少女知曉自己絕對招架不住,一躍而起,避其鋒芒。
“避的好,再來。”少年輕笑,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手下劍招依舊凌厲無比。
少女一味遊走在他身邊,不急於冒進也不與他爭鬥。
少年好氣又好笑,“師妹你這哪裡是在練劍,分明是臨戰脫逃。”
少女狡辯道:“只要我不輸給你就是勝了。”
“是嗎?”少年狡黠一笑,中指一彈,磕起一塊石子打上少女腳踝環跳穴,少女“哎呦”叫了一聲,眉間隱有怒氣,“師兄你使詐。”
“兵不厭詐。”少年哈哈大笑,眉宇間添了幾分豪氣。
“哼,”少女氣沖沖的反守為攻,少年正是要她如此,激將道:“若是十招內沾上我的衣衫,下次下山時我求師父帶你一起去。”
“此話當真?”少女眼睛一亮,興致勃勃道。
少年笑吟吟道:“君子一言。”
少女暗自思忖:打贏師兄斷無可能,但要碰觸到他的衣衫卻非難事。她自信滿滿道:“就這麼說定了。”說話間,她身形一晃,劍光飛舞,聲東擊西,避實就虛。
“這麼打就對了。”少年由衷稱讚道。
兩人的劍法一脈相傳,少女所使的每一招每一式少年都瞭若指掌,很難近得了他的身,眼看十招將滿,少女目光微閃,有了主意,她棄了劍飛身撲上,少年應變不及,青鋼劍差點在少女身上刺個透明窟窿,少年慌忙收了劍勢,劍尖就貼著她的鬢髮險險划過。
少女跌坐在地上,神情有一絲恍惚。
“師妹,”少年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你有沒有事?”他一把拉起少女仔細查看她是否受傷,少女臉上浮起可疑紅雲,但沒有忘記扯住少年的衣襟,得意的說道:“師兄,我做到了。”
“你……”少年被氣的說不出話。
少女喜滋滋道:“兵不厭詐,是師兄你教我的。”
少年狠狠瞪她一眼,轉身就走。
少女仍不知好歹,追在後面叫喚,“師兄你耍賴。”
少年無奈停下腳步,沒好氣道:“刀劍無眼,要是傷到你怎麼辦?你有沒有考慮過後果。”
少女一怔,旋即笑顏如花又斬釘截鐵道:“我知道師兄絕對不會讓我受傷的。”
少年目光在她身上悠悠一轉,將她擁入懷中,“是,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二)
這一年的冬天來的特別早,枝頭上的黃葉被一夜寒風掃盡,預示著天低雲暗,冰雪封山的寒冬提早來臨了。
沈煜軒起了個大早,將一地枯葉掃到一邊後,他打算知會師父一聲,和小童下山採辦過冬所需的必備物品。
在師父臥房門前,他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嘴角挑起一絲譏誚的笑意。那是北辰國國君雲靜庭的侍從,一個叫林大欽,另一個叫做宋易時,都是使判官筆的好手。
他們將沈煜軒攔住,客氣又疏離道:“沈公子請留步。”
沈煜軒不屑與他們理論,從他有記憶起,雲靜庭幾乎每隔三個月必定會見柳慕楓一次,這在他眼中早已不是秘密。他沒有興趣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更不會對雲靜庭再抱有任何美好的幻想。但就在他準備離開時,他聽到了雲清霜的名字。
師父似乎是和雲靜庭起了爭執,或許是太過激動,師父的聲音叫囂著竄入他耳中。他的心緒頓時被緊緊攥住。
沈煜軒出手快如閃電,林大欽和宋易時措手不及,一聲未吭就被點了穴道。
柳慕楓打開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朝淵帝的兩名侍衛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沈煜軒身體僵直,兩眼無光,雙手捏緊拳頭,指節被握的發白。
“軒兒,”柳慕楓喚道。
沈煜軒雙目直勾勾的盯著柳慕楓身後的雲靜庭,眼中划過一道從未有過的冷冽。
雲靜庭試圖握住他的雙手,被他緩慢抽離,一字一句自牙fèng中蹦出,“但願我從未認識你。”
他衝出門時同剛巧來柳慕楓房裡請安的雲清霜撞了個滿懷,他沉默著,眼底是哀痛到底的絕望。他將雲清霜推離,步子沉重,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沒有再看她一眼。
雲清霜一頭霧水,她委屈的抿了抿唇,扯住追出門的柳慕楓追問:“師父,師兄這是怎麼了?”
回答她的只有無盡的嘆息。
(三)
“鄙姓沈。”
“鄙姓夏侯。”
兩人相視一笑,一見如故。
沈煜軒和夏侯熙結識於西茗國邊關小鎮的一間簡陋的酒肆中。當時有登徒子企圖對酒肆女主人無禮,他二人同時出手,將他好生教訓了一頓。
酒肆女主人面賽芙蓉,體態豐盈,在這一帶有仙酒娘子的美譽。她笑吟吟的端來一盤牛肉,一壇陳年女兒紅,“這是小女子的一點心意,兩位英雄請慢用。”
他二人僅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仙酒娘子在旁偷偷打量,一個溫文儒雅,文質彬彬,一個龍眉鳳目,氣宇軒昂。她常年居住在邊關小鎮,何時見過這等出類拔萃的男子,一時竟瞧的痴了。
“夏侯兄,女主人似乎對你情有獨鍾。”沈煜軒瞥一眼後笑道。
夏侯熙敬沈煜軒一杯,自己先干為敬後慢條斯理道:“小弟無福消受,沈兄若有意,盡可自便,相信女主人定會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