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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顏菁精神不濟,仍執意問道。
白衣琴師一把扯下面具,“是我,夏侯熙。”
“去西華門,那裡有人接應。”顏菁唇角輕扯動,儘管這一笑極為勉強。
“你……真是清霜?”夏侯熙遲疑著問道。
顏菁虛弱的點了點頭。
一時無話,不管是夏侯熙也好,顏菁也好,都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境況下相認。
夏侯熙甩掉追兵,抱著顏菁取道西華門,宮門外不遠處果然停著一輛馬車。一名個子矮小,皮膚黝黑的小男孩迎上前來,瞥一眼重傷的顏菁,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姑娘你沒事吧?”
“我的傷不礙事,小烏鴉趕緊走,追兵很快會追上來。”顏菁目光平靜如水,抬手擦去嘴邊的血漬。
“姑娘,我們去哪裡?”
沉吟片刻,顏菁斬釘截鐵道:“去白馬寺。”
小烏鴉一揚馬鞭,馬車絕塵而去。
車速極快,顏菁在車內坐立不穩,整個人東倒西歪。她竭力平息體內翻騰的內息,一張臉慘白無人色。
夏侯熙無言的看著顏菁,幾次想攙扶住她,終究還是沒有伸手。他驀地想起了什麼,霍然站起,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玉瓶,塞到顏菁手中,“快服下。”
顏菁依言打開,聞一聞,這一整瓶都是治療內傷極好的靈藥七竅玲瓏丹。倒了兩枚在手心,沒有水幫助吞服,顏菁費力的咽下,慢慢調息,良久才道:“多謝。”
“不用謝我。”見顏菁詫異的抬頭看他,他侷促的笑了笑,“這藥還是你讓向倫交給我的,我不過借花獻佛罷了。”
憶起前事,仿若已隔了一世那麼久,顏菁眼底似有晶瑩的淚意隱約閃現。
“清霜,”夏侯熙低低喚了聲。
“嗯。”顏菁抬眸。
“你可知我在心裡喚了你千回百回,你卻為何要一直瞞著我?”夏侯熙幽幽的道,他壓抑著情緒,一雙眼悲憤莫名。
“我……”顏菁無言以對,她不願向夏侯熙坦露身份,就是怕面對如今這樣的局面。
夏侯熙長嘆一聲,“西茗和北辰已結成盟軍,你卻還信不過我。”
顏菁心中澀澀的疼。“不是這樣的。”
“清霜,”夏侯熙摟過她,下巴抵住她的額頭,溫柔似水道,“你可知道我有多思念你。”
顏菁背脊僵硬,又動彈不得。她緩慢的抽身,夏侯熙將她抱的愈緊,一遍一遍的在她耳畔喚著她的名字,仿佛要訴盡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
“夏侯……大哥,你先放開我。”顏菁呼吸困難的道。
夏侯熙鬆開她,手緩緩撫上她的面頰,摸到她耳後用力一拉,如他所料的扯下一張人皮面具。絕麗容色,攝人心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雲清霜。
夏侯熙俯下身,唇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流連不已,“清霜,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
顏菁猛地警醒,大力推開他,“夏侯將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你……心裡是否有了別人?”夏侯熙不確定的問,他清楚的知道,尉遲駿是他最強有力的對手,無論是將來在戰場上,還是在雲清霜的心中。
雲清霜死死咬著下唇,貝齒在她唇上留下一排清晰的牙印。
“那個人是不是尉遲駿?”夏侯熙並不笨,早在當日尉遲駿從客棧帶走雲清霜始,他便看出些許端倪。
顏菁眼裡分明有絲惆悵,千里同行,生死與共,那樣情深意重;山賊以她性命相脅,他忍辱負重,不惜在人前下跪;推宮換血,以命換命,替她承受所有的苦痛……這些深重的記憶,夜夜出現在她的夢中,她如何不想忘卻,可她不能忘也忘不了。
“是他,”夏侯熙一句嘆息,不知是在嘆雲清霜的傻,還是自己的痴。
顏菁強顏歡笑,但笑中難掩寥落蕭索。
夏侯熙突地來了氣,他的手背重重敲在門板上,呵斥道:“你不要忘了自個是什麼身份,尉遲駿又是什麼身份。”
顏菁眸光回復到冷絕,“顏菁一時半刻都沒有忘記,無需將軍提醒。”
夏侯熙扳過她的肩頭,沉沉道:“他除了帶給你傷害還能給你什麼,你為什麼執迷不悟?”
肩胛上的傷口被牽動,顏菁痛的全身都蜷縮起來,仍強自忍著,倔強的不肯瀉出半分呻吟。
夏侯熙猶自未覺對她的傷害,抓著她的雙肩一陣搖晃,顏菁眼暈目眩,先前調穩的內息再度紊亂。
夏侯熙恨恨道:“倘若他真在乎你,方才在皇宮就不會痛下殺手,那一掌凝聚了他畢生的功力,分明是要置你於死地。”
這一下準確的擊中顏菁的軟肋,她心內痛楚難當,一股腥甜之味衝上喉間,終於支持不住,頭一歪,軟軟的倒在夏侯熙的肩上。
“清霜,你怎麼了?”夏侯熙這才發覺不對勁,輕拍她的臉,可她無知無覺。手指微顫著搭上她的脈搏,心跳微弱,仍有氣息,許是急怒攻心,一時閉過氣。
夏侯撫著她嬌麗的容顏,愁容滿面,眼神如痴如狂。
作者有話要說:雲姑娘終於出場,撒花……
第二十章 寸寸劫灰
“你醒了。”夏侯熙淡淡道。
顏菁極輕的“唔”了一聲。
夏侯熙唇微動,“方才的事,是我口不擇言,抱歉了。”
顏菁並不答話,只輕輕搖頭。
夏侯熙適時轉移了話題,“小烏鴉很機靈,在城裡繞了幾圈,這才到的白馬寺。”
“我們這就進去吧。”
進了後殿,顏菁將夏侯熙帶進一道小門,正中站立的一人正是雲清霜的師父柳慕楓。
顏菁,也就是雲清霜徐徐跪下,“徒兒辜負了師父和聖上的厚望,沒能完成任務,請師父責罰。”
柳慕楓默默凝神片刻後道:“起來吧。”他指了指角落裡的幾張椅子,“霜兒,坐。”又道,“夏侯將軍也請坐。”
“多謝柳前輩。”
“我已聽說了宮裡發生的事,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蕭予墨太jian詐了。”柳慕楓擰了擰眉毛,目光中含了一絲清冷之色。“虧得夏侯將軍救下小徒,霜兒,你可有謝過將軍的救命大恩?”
“北辰西茗兩國同仇敵愾,熙加以援手,是應該的。”夏侯熙聲音隱有乾澀之意,其中的深意唯有雲清霜才能細細體會。
柳慕楓眉心凝成一個川字,“如今只寄希望於蕭予墨沒有識破你的身份,否則北辰國就要大難臨頭了。”
雲清霜亦攏一攏長眉,“我的身份是嫻琳公主的貼身侍女,他應該會認為刺殺一事出自東裕國國君的授意。”
“這是按常理推斷,而蕭予墨不是個簡單的人。”柳慕楓目光悄然划過雲清霜,方緩了口氣,“今日替他身份引你入局的那個尉遲駿也非等閒之輩,他的祖父乃天闃國大將尉遲炯,父親亦是將帥之才,可惜英年早逝,師父李笑曾在多年前與為師交過手,武功不在為師之下,李笑將一身本領傾囊相授,你敗在尉遲駿手中也不算太丟臉。”
尉遲駿這個名字被突兀的提起,夏侯熙與雲清霜同時震了震,兩人不由自主的看向對方,在空中短暫的交換了一下視線,雲清霜低下頭,心中一陣鈍痛,夏侯熙握緊了雙拳,徹骨的寒冷悄無聲息在他周身蔓延開。
“霜兒,你暫且在白馬寺住下,避避風頭。”柳慕楓憐惜的瞧著她,“先把傷養好再說。”
雲清霜卻驟然面色大變,“糟了,快送我回聽雨軒,晚了就來不及了。”
“霜兒,出了什麼事了?”柳慕楓忙追問。
雲清霜焦急的說道:“尉遲駿若對我生疑,一定會四處追查我的下落,若我此時不在聽雨軒中,不但落實了這項罪名,更會牽連到其他人。”
“他要是真對你起了疑心,你回去聽雨軒豈不是自投羅網。”不等柳慕楓開腔,夏侯熙忍不住先道。
雲清霜淡淡然而道,“沒有真憑實據,他不會拿我怎樣。”
“聽雨軒魚龍混雜烏煙瘴氣,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不應該待在那種地方。”夏侯熙臉色一沉,語氣是少有的凝重。
柳慕楓雙眉暗蹙,心頭有絲絲悵然,當日命雲清霜潛伏在聽雨軒,是他的主意,他當真做錯了嗎?
雲清霜大義凜然道,“夏侯將軍,還記得你在宮裡和清霜說過的話嗎。國將不保,個人的榮辱又算得了什麼。”她將這句話分毫不差的還給夏侯熙,後者只能暗自苦笑。
“再者,”雲清霜目光銳利的似可以刺透他的心,“聽雨軒也並非單單只是將軍所想的煙花柳巷風月場所,在那裡能輕易得到即便將軍費盡心思也未必打聽得到的有用訊息。”
這便是柳慕楓一心將雲清霜安插在那兒的真正目的,青樓就好比一個情報機構,不僅能傳遞消息還可賄賂達官貴人,如果安排的巧妙興許還可以套出各種重要的機密。
夏侯熙悶聲不語,一張冷峻堅毅的臉上更添幾分陰鬱。
雲清霜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再同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朝柳慕楓的方位拜了拜道,“師父,徒兒這就去了。”
“霜兒,”柳慕楓權衡許久,道一聲:“萬事小心。”
“我會的。”雲清霜眼中掠過如水光澤。
“我送你回去。”夏侯熙突然出聲道。
“也好。”雲清霜並未拒絕,她傷重未愈,不能動用輕功,無法自行駕馭馬車,也著實需人幫助。
夏侯熙將雲清霜攙扶上馬車,只說了一句“坐穩了,”便不再言語。
風過簾動,帶起無邊落寞,一路無話,直到馬車停在聽雨軒的背街小巷中。
夏侯熙揭了帘子,對上雲清霜的盈盈目光。後者臉上則是平靜的淡然,虛抬了下手臂,“到了?”身子一動,就要往外走。
夏侯熙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將她抵在門板上,扣住她柔軟精巧的下巴,輕啄她微顫的眼皮,雲清霜神色慌張,手抵住他的胸膛,試圖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夏侯熙將她的手高舉過頂,唇蜿蜒而下,划過她小而挺的瓊鼻,泛著紅暈的面頰,他的氣息越來越濃烈,沙啞道:“清霜,不要離開我,”驀地傾身覆住她的兩片紅唇,將她的驚呼聲吞入了唇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