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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清霜沒有異議。她精神倦乏,腳亦有些浮腫,確實不適合連夜上路。他們在芙蓉鎮找了一家客棧安頓,隨後在店家的推薦下,到望江樓用飯。臨窗而坐,江上美景盡收眼底。四色小菜,色香味俱全,加上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都是以乾糧充飢,更覺美味可口。
有一男一女兩位客人在小二的指引下上樓,尉遲駿抬眸,握著酒杯笑道:“這姑娘眉眼與你有幾分相像。”
雲清霜按捺不住好奇心,偏過頭掃了一眼,笑出了聲,“是熟人呢。”“哦?”尉遲駿挑了挑眉。
雲清霜輕扯嘴角,想起舊事,眼角眉稍更是似慎似笑。‘’你猜一猜他們的來歷?”
尉遲駿仔細端詳,那男子溫文爾雅,書卷氣十足,女子眉月如畫,英姿颯慡,比之雲清霜的嬌美平添了幾分英氣。他苦思冥想,搖首,“我猜不到。”
雲清霜起身走到那對男女桌前,笑意悠悠,“司徒姑娘,張公子。”
尉遲駿恍然,還真是熟人沒錯。
司徒盈眸光驟然一亮,激動地站了起來,緊抓住她的手,“清霜妹妹。”
“雲姑娘,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張若生雖同樣歡悅,到底比司徒盈沉穩得多。
雲清霜盈盈含笑。她與司徒盈的緣分不淺,起初被誤認而抓入別莊,而後冒充她的身份,再後來則因司徒寒的錯認而將她當做了姐妹,如今能夠再度相遇,還真是印證了那句話:人生何處不相逢。
“那是夏侯公子吧?”司徒盈一窘,頓了頓,顯然是發覺認錯了人。
雲清霜臉略略泛紅。從前他們定是將她與夏侯熙認作了一對,但經歷了這許多事後,卻是她和尉遲駿最終走到了一起。她微微惆悵,很快釋然而笑,“他是你的師兄。”
尉遲駿聞聲翩翩走來。
張若生與他互相打量,都為對方的風采所折服。
未曾謀面的師兄妹好奇地對望數眼,再瞧一瞧身邊的人,無不感覺到緣分是相當奇妙的一件事。
他鄉遇故知,人生一大幸事,司徒盈極力邀請二人前去她現今的居所做客。雲清霜欣然接受。
途中,司徒盈無意提起,“我同若生哥前些日子回了趟西茗國,今日方才迴轉,若是早一天或者晚一天就碰不上你們了。”
雲清霜輕輕一笑,瞭然道:“是回去探望你的父親吧?”
“嗯。”司徒盈眉間並無喜悅之情,“別莊荒棄不久,不知出了什麼事,我很為父親擔心。”
雲清霜眉心一緊,還來不及開口,尉遲駿神色如常,淡笑道:“師妹且儘管放寬心,師叔他―”他故意賣了個關子,停了停才道,“攜美雲遊四海,過得好生逍遙自在。”
司徒盈面色一變,似有不悅,忍了半晌才道:“父親他現在和什麼人一起?”
尉遲駿知道她有所誤會,忙斂神道:“是我沒有說清楚,師妹莫怪。你的娘親並沒有死。”他整理了一下思緒,揀幾樣要緊的先說與她聽。
司徒盈早已愣在當場,紅唇微微張合,神情迷惘。
“你娘親被軒轅灝搶入皇宮十多年,師叔從未放棄過救她。”尉遲駿眸中帶笑道,為司徒寒的痴情感慨不已。
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徐婕好原來便是司徒盈的生母,從前種種,瞬時明朗。雲清霜頒首,若有所思。
“那父親是如何救出娘親的呢?”司徒盈早按捺不住,急急道。
尉遲駿沉吟良久,月光轉向雲清霜,“你答應我不可胡思亂想,不可胡亂猜疑,我才肯說。”
雲清霜撲味笑出聲,“原來我在你心中就是這般無理取鬧的人。”尉遲駿正色道:“你先答應我。”
“好,我答應你。”雲清霜暗自稱奇。這和她又有什麼關係?為何尉遲駿會這樣緊張?
尉遲駿先握住雲清霜的手,再輕聲道:“天聞攻陷北辰的同時,師叔率眾趁亂突襲西茗國皇宮,而此時西茗的軍隊正死守峪嘉關,根本無暇顧及。”
雲清霜心狠狠往下一沉,她裝不了安之若素,手緩緩往回抽。
尉遲駿情急,俯身在她耳邊道:“你答應過的。早知道你這麼會鑽牛角尖,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
雲清霜耳根一紅,橫他一眼。心中鬱郁,北辰滅國,終究是她心底永遠的隱痛。
尉遲駿顧不得司徒盈和張若生俱在身旁,抬起她的下巴,深深望進她幽暗的眸子,“我不准你再有離開我的念頭。”
雲清霜推了推他,壓低了聲音道:“你做什麼!司徒姑娘和張公子在旁邊呢。”
尉遲駿一概不予理會,眸中跳躍著兩簇灼灼的火苗,沉默以對。
雲清霜只得低低道:“我只是心中不舒坦,但我絕不會再離開你了。”
尉遲駿這才鬆了一口氣。
雲清霜眼眶微酸,主動將手放人他的掌心。這是她選的路,無論如何,他們是要一輩子這樣走下去的了。
司徒盈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時而神傷,時而喜悅,表情千變萬化,心中亦是忐忑不定。
尉遲駿這時才得空勸慰她,“師叔唯恐軒轅灝布下天羅地網追捕他們,才棄家遠走。天下之大,總會找到他們的一方天地。”
司徒盈只是搖頭,“那我何時才能與他們見上一面?”
“茫茫人海,你我都能相逢,親人血緣,心意相通,這一天不會太久。”雲清霜慢條斯理地道,怡然微笑。
司徒盈終於綻出嫣然笑意,“清霜妹妹說得對。”
雲清霜打心眼裡為她高興,而她心中尚有一個疑團未解。司徒寒為何會誤認她為女兒?恐怕這要留待她回到雲蒼山問過母親才能解惑了。
司徒盈與張若生居住的地方是仿照司徒別莊建造而成,雲清霜踏進門時就有強烈的熟稔感。
司徒盈主動要求下廚做兒道慡口的簡單菜式。雲清霜在廚房替她打下手,看她炒菜的架勢熟練穩當,不由得在心底笑:這大概也就是她以後的日子了。為心愛的人洗手做羹湯,怕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
故友重逢,一醉方休。張若生特地從酒窖搬出他珍藏許久的陳年女兒紅,只可惜他酒量甚淺,三杯下肚,就已東倒西歪。司徒盈忙伺候他回房歇息。雲清霜悄聲道:“我可沒有盈姐姐這般的溫柔解事,若你醉成這樣,休想我會服侍你。”
尉遲駿忍俊不禁,“我知道。”
雲清霜挑眉,拿眼睨他。
尉遲駿忽正了神色,“我有一件事需和你說清楚,否則我內心難安。”雲清霜只是笑。
尉遲駿略略思量著開了口,“那一晚,你見到的是我的師妹。她只是我的師妹而已。”他邊說邊偷偷打量雲清霜的神情。
雲清霜莞爾,“我知道。”
尉遲駿樓過她的肩,吻一吻她的面頰。
雲清霜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臉色可疑地一紅,微扯著尉遲駿的衣袖道:“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嗯。”蔚遲駿只道她是學舌,沒有在意。
雲清霜飛快地道:“我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他仿佛沒有聽清,“你說什麼?”
雲清霜紅著臉又重複了一遍。
尉遲駿咬牙切齒道:“你有了身孕還長途跋涉、攀雪山!方才,你還喝了酒!”
雲清霜自知理虧,忙低頭垂眸。忽覺身子一輕,已被他打橫抱起,羞澀道:“快放我一下來。”
尉遲駿將她抱進裡屋,輕柔地放置於床榻上,“從現在開始,你給我好好休息,孩子出生前,哪兒都不准去。”
雲清霜有些後悔告訴他實情,低聲嘟嚷道:“哪有這麼霸道的人。”尉遲駿聲量高了幾分,“再說一次?”
“沒,我沒有說話。”雲清霜哪裡理直氣壯得起來。
尉遲駿三下兩下替她除去鞋襪,低下頭,在她唇上蜻蜓點水般的一掠而過,攬住她,目光光幽深,“睡吧。”
曾經午夜夢回的空虛和冷寂一掃而空,雲清霜伏著他寬闊溫暖的胸膛,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第二日司徒盈得知雲清霜懷有身孕的事,無條件支持尉遲駿的決定。張若生愛妻如命,也是極力附和。
雲清霜借錦繡糙一事,試圖說服尉遲駿。
司徒盈笑著將錦繡糙儲藏於冰盒之內,並承諾說:“能保百年不腐。”至此,雲清霜能用的方法都已想盡,卻被一一駁回。以一對三,她只得順從。
而此時,與此地相隔千里的乾定城內正在醞釀一場驚天大陰謀。
第二+九章
雲破月來
一生一世一雙人
時光花蔣,春去冬來。
雲清霜十月懷胎,一朝臨盆,誕下麟兒,取名尉遲謙,意蘊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尉遲駿初為人父,欣喜若狂。
而司徒盈亦在雲清霜住下的第二個月懷上身孕,她視雲、尉遲二人為她的福星,更是不願他們離開。
司徒盈生產後,雲清霜開始籌劃回雲蒼山,但一樁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她的計劃。
這一日,雲清霜和司徒盈正各自抱著孩子在院中閒聊,有人敲響了院門。兩人都行動不便,張若生忙搶著去開門。
進門的是一位風塵僕僕的年輕人,他焦急問道:“清問尉遲駿尉遲將軍是住在這兒嗎?”
尉遲駿自屋內走出,留心看他,忽道:“你不是林兄的內弟嗎?”年輕人大喜過望,“正是,尉遲將軍,我找得你好苦。”
尉遲駿下意識的擎眉,“出了什麼事?”
“城中有變,姐夫請你速回。”
“這…”尉遲駿心中一沉,又順勢瞥了雲清霜一眼。
雲清霜不動聲色,只耐心哄著謙兒。
“城中有何變故發生?”尉遲駿內心不安的情緒越來越重。
“是……聖上的事。”年輕人遲疑道。
尉遲駿容色大變,抓住他的雙肩,“聖上怎麼了?”
“將軍回去就知曉了。”年輕人避重就輕道。
尉遲駿揮一揮手,“我知道了,你先回吧。”
“將軍——”年輕人還待再說,被尉遲駿阻斷,“不必多說。”年輕人神色悻悻,尉遲駿不為所動。
這一晚,雲清霜沒有睡好,尉遲駿亦徹夜無眠,只聽得吱吱呀呀輾轉反側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