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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遲駿步子沉穩,心裡盤算的卻是要如何試探顏菁同柳絮的關係。自從他在聽雨軒門外無意間見到夏侯熙,而顏菁又矢口否認起,本已盡釋的疑惑再次湧上心間。如果當日顏菁大方承認也就罷了,畢竟她同雲清霜容貌相似,夏侯熙想藉此追憶往日情懷也未嘗不可,但顏菁急於撇清關係,反倒惹人生疑。

    雲清霜在見到他二人的瞬間,臉色發白,有一絲寒意滲透進四肢百骸之中,虧得她臨危不亂,神色很快恢復如昔。依禮見過,故作輕佻狀,掩口吃吃笑道:“公子怎麼還帶了位姑娘來,莫非是嫌棄聽雨軒的姑娘招呼不周嗎?”

    柳絮惱怒的斜她一眼,雲清霜只作沒瞧見。

    “這位柳姑娘可是乾定城的名醫,我特意請來為顏姑娘診病。”尉遲駿漫不經心的口吻,軒一軒濃眉。

    雲清霜眼底湧出無限笑意,“公子如此美意,顏菁若是推辭豈不是太不識抬舉了。”她盈盈一笑,努力維持聲音的平靜,“公子屋裡坐,柳姑娘也請吧。”

    尉遲駿冷眼旁觀,顏菁客客氣氣的,柳絮臉龐弧度柔和,表面上看不出絲毫不妥。

    心內緊張,柳絮給雲清霜號脈的右手,手心汗濕,另一隻手緊攥成拳,心跳有些難以控制。雲清霜則若無其事的燦然一笑,稍稍緩解了緊迫的氣氛。  

    柳絮道:“顏姑娘並無大礙,只是身體有些虛弱,我給她開幾服藥靜心調養幾日就完全沒事了。”

    “多謝姑娘。”這話竟同時出自雲清霜和尉遲駿兩人之口。

    柳絮咬了咬唇,心中患得患失。

    “顏姑娘好生養病,我們改日再叨擾。”尉遲駿眼底閃著溫柔的光澤,目光所及處卻是柳絮。

    柳絮精神為之一振,兩頰微紅。

    胸口仿佛有利器刺過驀地一痛,明知那也許是尉遲駿試探她的手段,雲清霜的情緒仍受到了影響。

    當晚,雲清霜與柳絮相約於白馬寺。

    這場談話勢在必行,即便柳絮不約她,雲清霜也會尋找適當時機向她痛陳利害關係。

    “不要靠尉遲駿太近,對你沒好處。”雲清霜開門見山道。

    柳絮眼中情緒複雜難言,“你這是擺出師姐的架子命令我嗎?”

    雲清霜垂眸,一抹苦笑在唇畔隱現,“我是為你好。”  

    柳絮一襲白衣飄飛,略顯單薄,她不以為然的低哼了一句,雲清霜沒有聽清,問道:“你說什麼?”

    “師姐,你管的太寬了。”柳絮毫不示弱的頂撞道。

    “尉遲駿接近你是有其他目的的,你不要被蒙蔽了。”

    柳絮嘴唇急促開闔,表情森冷。

    雲清霜索性今日一股腦兒的說清楚,“他一直都在懷疑我的身份,如今不過是利用你來試探我。”

    柳絮不信,懷疑的目光在雲清霜身上游移,“他怎會知道我與你的關係?”

    雲清霜啞然,她又怎麼能夠告訴柳絮,尉遲駿曾在護送她回北辰國的途中見過她及沈煜軒。

    柳絮眼中儘是凌厲,雲清霜不敢直面這份□裸的逼視。

    “師姐,你在怕什麼,”柳絮冷笑,“怕我搶走尉遲駿嗎?”

    “休得胡說,”雲清霜怒斥,可明顯底氣不足。

   

    柳絮笑的花枝亂顫,“乾定城都在傳尉遲駿迷上了聽雨軒的顏菁姑娘,但依我看,卻是你對他動了真情。”

    雲清霜把目光轉向別處,“我永遠記得自己是北辰國子民,希望你也是。”

    “師姐,”柳絮忽拉低了嗓音,如夢囈般,“喜歡一個人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會在想起他時唇角微微上翹,對視時心跳加快,他的目光落在旁人身上便不由自主的泛上酸意,這是柳絮十七年來從未有過的感受。

    雲清霜警覺道:“柳絮你清醒點。”

    柳絮眼神黯然,她一直在暗中同雲清霜較勁,只要是她喜歡的,拼了命也要搶過來,可到最後發現,她其實從來都沒有贏過。

    一個黑影從暗門走出,“你們都在這裡。”他的詫異只維持了一瞬,便沉聲道:“出事了。”

    “爹,出了什麼事?”柳絮搶著問。

    柳慕楓面上覆上一層冰雪,“純婉公主……昨夜歿。”  

    雲清霜眉心猝然跳動,驚的背脊僵硬,臉上定是一點血色都無,喃喃低語:“怎麼會,怎麼會。”驀然醒悟,厲聲道:“蕭予墨,一定是蕭予墨殺了公主。”

    無邊無盡的悲愴排山倒海般的襲來,雲清霜頹然道:“都是我的錯,昨晚我不該離開皇宮的。”

    “霜兒,你無須自責,這事和你無關。”柳慕楓嘴角的線條抿的緊緊的,這件事實在太過出人意料,純婉公主的死,使得北辰和天闃兩國本就劍拔弩張的局勢更為撲朔迷離。

    雲清霜心底仿佛才下過一場大雪,柳慕楓沒有責怪她,但她無法逃脫內心的譴責,若是她拿定主意帶走公主,純婉就不會慘遭毒手。雲清霜一臉決絕,幾乎將一口銀牙咬碎,這也是她頭一次真正意義上恨一個人。薛雨嬋在她身上下了穿心跗骨針,她代母受過,無悔無怨,可純婉是如此美好單純的女子,為什麼要她來遭這份罪。

    “爹,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相對雲清霜的悲傷難言,柳絮和純婉公主並無交情,要平心靜氣的多。

    柳慕楓低頭深思,神情極為凝重。

    大婚之夜,發生了什麼事,使得純婉公主改變初衷全心全意愛上蕭予墨,將成為隱秘,永遠湮滅於盛世繁華中。  

    雲清霜心內一陣陣的絞痛,純婉公主的悲慘遭遇,成為她心頭一道永不能彌合的傷口。似乎也昭示著她和尉遲駿的將來,要麼彼此傷害,要麼漸行漸遠。

    “霜兒,”柳慕楓面色一凜,倏地開口,“蕭予墨秘不發喪,決意將純婉公主的死訊隱瞞,其居心叵測。茲事體大,你馬上收拾行裝回北辰向聖上稟明此事。”

    冬的氣息已過,然春寒陡峭,雲清霜的心仿若也被冰凍,種種的委屈和多日積蓄的隱痛噴薄而出,幾乎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為何是我?為何總是我?”

    “霜兒你怎麼了?”柳慕楓奇道,她一向言聽計從,從不忤逆,今日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樣悲苦的情緒在一剎那迸發了出來,雲清霜口不擇言,“師父,那麼你告訴我。為何當日要遣我前往西茗遞送書信?雲蒼山後山那塊寫著清霜名字的墓碑里究竟是何人?司徒寒到底是不是我的生父?還有,雲靜庭又是我什麼人?請您回答我。”

    “你竟然直呼聖上的名諱,師姐你瘋了。”柳絮驚叫。

    柳慕楓悽然一笑,“原來你都知道了。”  

    雲清霜忽地淚流滿面,“清霜一知半解,請師父解惑。”

    柳慕楓只是沉默,柳絮沉不住氣,扯了扯他的衣袖。

    雲清霜直挺挺跪下,“師父。”

    “你先起來。”柳慕楓伸手虛扶了一把,悲憫道。

    雲清霜神色倔強,搖了搖頭。“師父倘若不說,徒兒只能長跪不起。”

    柳慕楓沉吟片刻,用力握一握她的手,“你起來吧,待時機成熟,我自會告知你真相。”

    雲清霜被一股霸道的內力托起,不由得不站直了身體,到底不甘心,急促問道:“那何時才是時機成熟之日?”

    柳慕楓像是懷有沉重的心事,看向清霜的眼神卻是憐惜的,“等為師拿到錦繡糙,這段幾十年的恩怨就該做一了斷了。”

    “師父,錦繡糙有何用處?”雲清霜跟在柳慕楓身邊幾十年,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這種糙藥。

    “錦繡糙……”他停一停,雲清霜靜待下文,柳慕楓神色漸漸冷寂,“別再問了,為師只能明確告訴你,司徒寒並非你的生身父親。”  

    雲清霜未免失望,但也深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她從未用這種口氣與師父說過話,方才的魯莽已是她的極限,她臻首微垂,頗多歉意,“清霜不該頂撞師父,請師父責罰。”

    柳慕楓神情疲累,擺一擺手,“你去吧,和風嬤嬤打聲招呼,她會替你打點好一切的。”

    雲清霜除了答應下來,再無他法。

    第二十二章 暗cháo洶湧

    雲清霜將師父的話交待了一遍,風嬤嬤也沒有多問,笑容得體,“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會替你遮掩的。”

    “嬤嬤操心了。”

    風嬤嬤笑一笑,“這都是小事,只不過那個尉遲公子不是那麼容易應付的,你還得想個辦法先瞞過他。”

    雲清霜眉間有不可捉摸的淡淡憂色,前次她潛入皇宮時以患病為由,屢次將尉遲駿拒之門外,而這回,哪怕日夜兼程,也未必能在十天半月內趕回,要找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太難。

    還沒等雲清霜想出辦法,尉遲駿又一次來到聽雨軒。

   

    白衣勝雪,溫文儒雅,雲清霜凝眸於他,心口突突跳的厲害,這樣互相算計的日子,她倦怠了,她多麼想向尉遲駿坦陳所有,再問一句,是否願意帶她遠走天涯,避開塵世的紛擾。

    可她不能。

    “顏姑娘都不請我去屋裡坐坐嗎?”尉遲駿的語氣是溫和從容的,唇邊滲出的笑意有些難以捉摸。

    雲清霜回過神,微笑:“公子請進。”

    尉遲駿笑意愈深,微微掀起袍角進了屋。

    “近來有一些閒言碎語,公子可有聽聞?”雲清霜緩慢看進他的眼裡,那雙眼清澈如水,又深邃如海,有時雲清霜覺得怎樣都無法看透他的心思。

    尉遲駿笑問,“乾定城每天都有數不盡的流言蜚語,顏姑娘指的是哪一樁?”

    “尉遲公子終日流連花叢,樂不思蜀,不務正事,給家族蒙羞。”雲清霜掩唇輕笑。

    尉遲駿悠然笑了,“那姑娘覺得在下確如流言所指控的那樣嗎?”

    雲清霜笑答,“公子從來只在顏菁這兒喝茶下棋,偶爾吟詩作畫,大約是將顏菁當做紅顏知己看待。”  

    “凡事只需問心無愧,何必管他人說什麼。”尉遲駿喉間溢出一絲輕笑,清亮的眸子仿佛能照亮人。

    雲清霜品味話中深意,施施然笑了。

    “不過在下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來喝姑娘沏的好茶了。”尉遲駿蹙眉道,形容甚是感傷。

    雲清霜臉色煞白,神色一個恍惚,她第一反應便是嘉禾帝下達了出兵的命令,尉遲駿不日就要帶兵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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