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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敗在此一舉,顏菁緊張的手心起了一層薄汗。
蕭予墨忽而抬頭往這個方向看過來,顏菁嚇的趕緊將頭埋下,身體縮成一團,緊緊趴在屋頂上,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等到她再度抬首,發現蕭予墨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兩個人。一個又高又瘦活像根竹竿,另一人又矮又胖和水缸差不離,對這兩個人,顏菁有所耳聞,他們本是魔教左右護法,魔教被滅後,此二人曾一度銷聲匿跡,不知蕭予墨許以何等承諾,竟使之甘願為他所用。
他二人中任何一人都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論名聲不在邀月山莊柳慕楓之下,顏菁毫無取勝的把握,若不是方才為躲避蕭予墨的視線緩了一緩,她的行藏已然敗露。非但刺殺不成,反而要搭上她的小命。她屏息凝神,將自己藏的更為隱秘。
好不容易等到他們離去,顏菁吁了口氣,背脊上cháo濕一片,風一吹涼颼颼的竟全是冷汗。危險雖已過去,她仍是感到後怕。
“有刺客,”突然,靜謐的黑夜被一個悽厲的女聲打破,顏菁第一反應是自己還是被發現了,她下意識的拔腿就跑,跑出一段距離後不見有人追來,剛想停下歇息片刻,與迎面而來的一個黑影撞了個滿懷。
兩個人均是黑巾蒙面,全身上下僅露出兩隻眼睛,在暗夜裡黑的透亮。
顏菁不願惹事,扭過頭就走,黑衣蒙面人也不阻攔,往相反方向而去。沒走上幾步,顏菁回過神,遠處的火把點亮了半個夜空,若是她沒有猜錯,方才那個黑衣人才是被通緝的刺客,他身份不明,也許和自己抱有同一目的,若順著他走來的路線走下去,不正是自投羅網。這黑衣人是要她背黑鍋,險些就上了他的當,她暗暗咒罵一句,匆忙掉頭。
身後追趕的腳步聲逐漸逼近,顏菁急於趕回錦華宮,可越急越是容易出差錯,夜黑風高本就方向難辨,加之心慌意亂,慌不擇路,她踏上的根本不是回錦華宮的小徑。
千辛萬苦甩掉了追兵,顏菁心神俱疲。身旁的宮殿年久失修,破敗不堪,想來無人居住,她一閃身鑽了進去,先避一避再說。
殿宇廊廡,雕欄畫棟,前殿有四根一人無法抱住的朱漆柱子,可以想像曾經的富麗輝煌。而如今的主殿破舊空曠,連張像樣的椅子也沒有。
顏菁繼續往裡走,雙目已經適應了黑暗,她小心避過橫七豎八的雜物,走入後殿。
眼前的景象叫她大吃一驚,退出已然不及。
微弱的燭光下,一對男女糾纏在一起,兩人均未著寸縷,那女子檀口微張斷斷續續吐著破碎的呻吟。
顏菁懵了一下,面紅耳赤,忙別轉開頭,她雖未經人事,但在聽雨軒這麼些時日,對於這種事不再陌生。
床上顛鸞倒鳳的二人驟然仰起頭,女的鬢雲亂灑,蘇胸半掩,男的長眉入鬢,風流蘊藉,年紀都在二十上下。女子如一條泥鰍似的滑入被中,眯眼道:“涵,殺了她。”
那被稱作涵的男子一揚手,一件華麗的錦袍從頭兜下,勾起邪氣的笑容,“你是哪個宮裡的,膽敢壞我的好事。”大概是突然發覺顏菁一身夜行衣,又以黑巾蒙面,臉色一沉,“原來還是見不得人的貨色。”
顏菁閉口不語,握緊了手中的短刃。前有豺狼,後有追兵,兩面夾擊她難以逃脫,唯有速戰速決解決掉此二人,她才有一線生機。
第十八章 亦真亦幻
女子抓過長劍奮力扔過去,男子躍起在半空中捉劍在手,用衣袖拂過劍身,傲然道:“你是自行了斷還是要我親自動手?”
顏菁在心底冷笑出聲,好大的口氣。她不言不語,柳眉倒豎,一口氣攻出了數十招。
“來的好。”男子不避不讓,一劍當胸穿去,厲害之極,顏菁恨他招式輕佻,施展生平絕學,與之對攻。
男子低喝一聲,攻勢愈發緊迫,顏菁被罩在其中如一葉扁舟,上下翻騰,男子乘機揮出一掌,顏菁回護不及,但聽得“嗤”的一聲,肩頭的衣衫被他撕裂,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膚。
男子大笑,顏菁又急又怒,挺劍疾刺,她放棄防守一味進攻,用的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打法,男子退出幾步,驚道:“你莫不是瘋了。”
顏菁攏緊了肩頭撕碎的衣帛,怒目相向。忽聽得耳邊有人輕聲道:“下盤是他的致命弱點,一會兒你全力攻他下盤。”
顏菁四處張望,這裡除了他們三人再無其他人,顯然幫她的絕不會是床上那女子。
“你不必找了,勝了他我自會現身。”那聲音又道。
顏菁見識頗豐,知道他是用深厚的內力將聲音凝成一道線送入了她的耳中,也就是傳音入密的手法。她忽而凌空飛起,用力踢向男子的雙足,男子忙用盡全力閃避,豈料顏菁卻是虛晃一腳,她在空中轉身“嚯嚯”刺出兩劍,腳下動作分毫不停頓,上刺下踢一氣呵成,一個旋身,短刃深深扎入男子的左臂。隨著她將短刃拔出,男子的一條臂膀被鮮血浸濕。
女子失聲尖叫,“涵。”
男子不以為意的伸出舌頭,舔了舔手臂,唇畔沾染上鮮血,和他白淨的膚色形成鮮明的反差,在慘澹的燭光映照下倍加陰森可怖。
不知怎的,顏菁想起了青面獠牙的鬼魅,不自覺打了個冷戰。
“倒是有兩下子。”男子陰惻惻道。
顏菁依舊不出聲。
“喂,你不會是個啞巴吧?”男子又問道。
顏菁懶得和他廢話,比了比手中的匕首。意思是還需比劃的話,她自當奉陪。
那男子真當她是啞巴,回頭和那女子道:“有點意思。”
女子不耐煩的道:“啞巴也有可能認字,你不殺了她滅口,遲早會捅出婁子。”
男子點點頭,將一柄劍舞的猶如疾風驟雨,利刃鋒利,直指顏菁的心窩,他身法不俗,劍術高明,顏菁在絕險的情況下,避過了幾招,反手一擋,衣袖被削去了一截。男子一拽,顏菁用於遮面的面巾也被他扯了下來。
“這是為了報你方才傷我手臂之仇。”男子微露一絲笑意,淡淡道。
顏菁該慶幸她出門時帶了張人皮面具,當真是有先見之明。
“姿色馬馬虎虎,”男子的目光上下掃視,鄙夷道。
顏菁慣於用劍,只可惜現在沒有稱手的兵刃,她的優勢發揮不出,掌法本就不是她的強項,難免受制於人。她一咬牙,解下腰帶,一卷一撥一拉,越展越快,如玉龍騰飛,男子劍法神出鬼沒,身形一側,手腕一沉,寶劍直刺咽喉,這一招式急如閃電,顏菁避無可避,男子以為得手喜形於色,不料手上像是被什麼東西叮咬了一口,劍刺出的位置低了寸許,顏菁何等精明,覺出異樣,立刻出手點他的穴道。男子胸口的“璇璣穴”被點了個正著,高大的身軀“咚”一聲倒在地上。他情知有人暗算,但已無法開口。
“別去管他,趕緊離開這裡。”那個聲音又出現了,旁人看來顏菁勝的莫名其妙,她可是心知肚明。
顏菁顧不得床上那之前氣焰囂張如今嚇的簌簌發抖的女子,迅捷走出宮殿。她不知救她的男子身在何處,朝空中抱了抱拳,低聲道:“多謝。”
如她意料的無人回應。
顏菁仔細辨認回錦華宮的路,這皇宮裡的宮殿樣子都建造的差不多,如不熟悉地形,大白天的也會走錯,何況是月淡星疏的深夜。
拐過幾個岔道,耳中又稀稀拉拉的傳來追兵沉重的腳步聲,幸好錦華宮已在眼前,只要立即回宮換下這身衣衫,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矇混過關。
她在宮門口撕下人皮面具,匆匆塞入懷中。踏進宮殿,不敢稍作停留,直接往屋裡趕。經過西茗國夕華公主的臥房門前,門悄無生息的拉開一條fèng隙,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進去。
這一晚上所受驚嚇太多,縱然有再古怪的事發生也不足為奇。顏菁定睛一看,拽住她胳膊的那人和她一樣身著黑衣,一雙晶亮的眸子熠熠發光。
“是你。”顏菁微微一怔。
“嫻琳公主的侍女,三更半夜,你這一身打扮是從何處而來啊?”夕華公主整個人靠在門背上,閒閒道。
顏菁毫不示弱爭鋒以對道:“公主在寢宮內窩藏了一名男子,還是今夜禁衛軍通緝的刺客,你又意欲何為?”雙方各自握有對方的把柄,大不了相互抵消,顏菁沒什麼好擔心的。
夕華公主不以為忤的燦然一笑,“果真伶牙俐齒的。”
黑衣男子平平道:“沒想到東裕國公主身邊還有你這樣一位身手了得的侍女。”
顏菁猛一抬頭,“你……”顏菁聽出了他的聲音,正是方才助他得勝的人。
“姑娘夜探皇宮,所為何事?”黑衣男子單刀直入的問道。
顏菁稍一沉吟,輕笑,“我們將各自的目的寫在手上,然後一同亮出如何?”
男子和夕華公主同時笑了,不約而同道,“好。”
一位是長居深宮的公主,一個身份暫時不明,這兩人真是一個奇怪的組合。顏菁暗自思忖。
夕華公主取來筆墨,將其中一支筆遞給顏菁。顏菁大筆一揮,刷刷的在左手掌心寫下一個字,仰首,黑衣人也剛好丟下筆。
兩人齊齊伸出手,顏菁手上寫的是個“蕭”字,而黑衣人所書寫的則是“嘉”字。
黑衣人低笑著摘下了蒙面的黑巾,他的面部輪廓如刀削般分明,濃密的劍眉稍稍上挑,英俊挺拔,氣宇不凡。
顏菁又是一驚。對他顏菁自然不陌生,一個月前他曾去過聽雨軒,也曾試探過她的武功。他便是西茗國大將夏侯熙。由此,他出現在這裡倒也說得通。只不過,他和夕華公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終歸還是不妥。
“姑娘,既然我們有相同的目的,你我何不聯手,共謀大事?”夏侯熙悠然笑道。
顏菁略一思量,沉靜的笑容悄然攀上唇際,“夏侯將軍可是已有了良策?”
“你認得我?”夏侯熙沉沉道。
顏菁笑而不答。
“辦法還沒有想到,但我們三個臭皮匠總能抵上一個諸葛亮。”說還未說完,夕華公主忍不住咯咯的笑了。
倒是個慡直潑辣的性子,顏菁暗道。她揀了張椅子坐下,神色一松,“太后命蕭予墨在四國公主中挑選一位冊封為后,公主和我嫻琳公主皆有機會。”
“你的意思是?”夕華公主疑惑道。
顏菁微一揚眉,“這是最好的接近蕭予墨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