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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清霜貝齒輕咬,在唇上留下一排細密的牙印。聽他口氣,似乎和師傅極為熟識,可為何自己從來沒有聽師傅提起過他這樣一號人物。瞧他的身手,在江湖上絕非無名之輩。
雲清霜默然不語,卻也等於默認了自個的身份。老者忽然柔聲道:“我有一事相問,望你能如實告知。”
雲清霜再不能裝聾作啞,忙回應:“不敢,前輩請說。”他方才露的一手,其功力之深厚,即便不敢稱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也可以同師傅齊名,他這般紆尊降貴與自己好言好語,又怎敢再輕慢。
老人清了嗓子,微微一笑,目光柔和,“你的母親……”很長的一段停頓後,他終於復道:“她現在何處?”
雲清霜身體一僵,頭低垂,再度抬起頭時神色間已是一片冷怒,老人見她這般神情,慌忙張口解釋,“你不要誤會,我……”
雲清霜卻再不願聽下去,“我敬重你是前輩,你……”她無法再說下去,氣的身體簌簌發抖,狠狠的咬住下唇,痛的眼淚險些奪眶而出。
“我絕無唐突你母親之意,你不願意說便罷,我不會強求。”老人語中帶了絲嘆息,容顏又似蒼老了幾分。
雲清霜心中一動,唇微啟,到底還是忍下了。她抱了抱拳,語調極力保持平穩,“告辭。”轉身就走,望著她的背影,老人突然道:“等一下。”雲清霜只當沒聽見,加快腳步,出了茅屋,也不看那小女孩一眼,憑著之前的記憶,尋找來時的路。
但林海鬱鬱蒼蒼,一眼看去怎麼都找不到通向外間的路,雲清霜急了,忽聽頭頂上一聲輕笑,她抬頭一瞧,從高聳的枝椏間探出一張小臉,再一看,頭下腳上,她是整個倒掛在樹杆上的,見雲清霜目瞪口呆的表情,她撲哧一笑,一溜煙滑了下來,幾步竄到雲清霜身旁,笑眯眯的說:“好姐姐,師傅命我送你出谷。”
雲清霜怔了怔,半晌才道:“多謝。”
女孩在前方帶路,方才明明已無路可走的地方,突然就延伸出一條羊腸小道,走到盡頭,眼看著又是條絕路,她卻牽起雲清霜的手往旁邊跳動幾步,就又出現了一條通道。
雲清霜猛然省悟,這山谷中的景物排列莫非暗合五行生剋、陰陽八卦的變化,若真如此,如非有人帶路,她是怎麼都走不出去的了。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兩人出了山林。雲清霜向女孩投去感激的一笑,小姑娘眉毛一挑,不聲不響的自袖中取出一物塞給雲清霜,做了個手勢,淡聲道:“事情並不是姐姐你所想的那樣,我不希望姐姐誤會師傅的為人,你看過這幅畫就會明白了。”
雲清霜細心解開綁在畫軸上的紅絲線,右手一揮,整幅畫呈現眼前。許是年代久遠,紙張略微泛黃,畫上是一名翩翩起舞的年輕女子,長眉入鬢,白綾束腰,眉目同她有七八分相似,仔細瞧來,又不盡相同,粉腮紅潤,秀眸惺忪,容顏比她美上數倍,就好似畫中走出的仙女兒,落款處的日期是二十年前。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休整了兩天,今天繼續更新。
男主在哪裡?我也不知道呢,嘿嘿。
第二章 撲朔迷離
小女孩收起畫卷,纖纖玉指伸到雲清霜面前,“師傅和你母親本就是舊識,你母親從來都沒有提起過他嗎?”
雲清霜茫然的搖了搖頭。
“師傅只想知道你母親現在何處,他並沒有惡意,”仿佛能猜到雲清霜要說什麼,小姑娘搶著道:“姐姐不用現在就做決定,想清楚了就來山谷找我們。”她似是篤定雲清霜一定會改變主意,臉上笑的像是只陰謀得逞的小狐狸。
雲清霜唇角緊抿,心中舉棋不定。小女孩始終帶著溫雅的淡笑,也不催促,反而提醒她:“姐姐再不走,還沒進宣城天已黑了。”
雲清霜舉頭望天,此時已過晌午,烈日當頭,空氣熾熱,昨兒有青驪馬代步,她才能在入夜前趕到宣城,如今要靠雙腳走回去,哪怕她輕功蓋世,也比不過奔騰的駿馬,不抓緊的話天一黑山路愈加難行,恐怕真要在林中過夜了。她別過小女孩,剛抬腳,又被叫住,她回身詢問,女娃淺笑吟吟的說:“姐姐,我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還有……”她目光在雲清霜臉上停頓半刻後,單手托腮,俏皮的笑道:“清霜姐姐,我叫小可。你要記住哦。”
雲清霜眸色清亮,半垂眼帘,微露淡淡笑意,“小可,我記住了。”她衝著小可擺了擺手,施展絕頂輕功,翻山越嶺,一口氣跑了十幾里路,感覺神清氣慡並無疲態,打算乘熱打鐵再趕一段路,冷不防一張巨大的漁網從天而降,她反應迅速,身手矯捷,雙肩一晃,幾個起伏,再一翻身,竟被她堪堪避過,但緊接著又是一張網兜頭而下,這次她就沒這麼好運了,她剛剛躍起,使身體懸空,兩道黑影從她側身掠過,兩柄寶劍齊齊刺向她的喉嚨,如果她躲避劍招就勢必會被漁網網住,若是她閃避漁網就等於將身後的破綻賣給了對方,無論怎樣,她都將中招,雲清霜陷入兩難境地,但她豈肯輕易服輸,她凝起一口真氣,將全身力道聚積在左腳上,單足點地,身軀一轉,刷的一聲,純鈞寶劍出鞘,硬是擋開了那兩道凌厲的劍勢,再就地一滾,同時消除了漁網的攻擊。
來不及喘口氣,又有劍勢攻來,雲清霜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另有數枚暗器夾帶著風聲從四面八方向她襲來,好個雲清霜,遇到險情不慌不忙,舞起手中的純鈞寶劍,宛如一輪銀色的弧圈,將周身護的水泄不通,各式暗器紛紛墜地。
有兩枚袖箭就擦著她的發梢而過,雲清霜眼尖的瞧見箭頭閃著妖異藍色光芒,顯然被淬過劇毒,她暗自長出一口氣,幸好沒有逞能用手去接,否則此時已是任人宰割的板上魚肉。
但疑問接踵而來,她出道不久,自問也沒有得罪過人,到底誰和她有如此深仇大恨,竟招招欲取她性命。
雲清霜雙目顧盼,周圍倏然安靜下來,地上一片狼藉,方才攻擊她的人蹤影全無。她沉聲喝道:“好狠毒的賊人,到底是誰故弄玄虛,夠膽量的話就現身同我單打獨鬥一決高下。”
她的聲音在林中迴蕩,久久沒有得到回應,雲清霜暗暗驚詫,難道剛才的打鬥僅僅是誰在作弄於她?她清了嗓子又道:“難道有膽子做卻沒有膽子承認嗎?”話音未落,一陣大笑蓋過了她的聲音,初時只覺嘶啞難聽,越來越刺耳,饒是雲清霜功力不弱,到最後也不由捂住了雙耳。
笑聲逐漸逼近,林中樹木往兩邊分開,從中走出一個白髮老嫗,走近了,才發現她除了一頭銀絲駭人,其真實年齡也不過四十出頭,面上肌膚潔白嬌嫩,堪比少女。她還在大笑,聲音撕心裂肺,雲清霜實在經受不住,一招浮光掠影朝她斬去,那老嫗冷笑一聲,眼中異芒閃現,“雕蟲小技也敢拿出來獻醜。”她隨隨便便一揮手,就輕鬆化解了雲清霜的劍招。繼而縱聲長嘯,反守為攻,雖赤手空拳,但招式真如疾風驟雨,迅捷之極,雲清霜左右閃避,架住了前三招,卻沒能躲過第四招,胸口結結實實挨了一發掌力,當即悶哼一聲,五臟六腑一陣翻騰,她竭力運功調勻氣息,但面色慘白,顯然所受內傷不輕。
那老婆子雖打中雲清霜一掌,但自身也被震退了三大步,她驚異萬分,眯起雙眼沉了神色,冷冷的道:“看不出你還有兩下子,倒是我小瞧你了。”她的嗓音如夜梟聒噪,著實不好聽。
雲清霜喘著氣,方才她暗暗運功,真氣在丹田滯留不去,此時她最需要的便是療治內傷,但形勢不允許她這樣做,只得強打起萬分精神先專心應對這罕見的強敵,再做打算。
這次不等雲清霜動手,那白髮老嫗先行出招,她劈出的掌力雄厚驚人,恍如一股勁風撲面而來,這一掌要是被她擊中,恐怕當場便送了性命,雲清霜不敢硬接,一個“鳳點頭”避過,老婆子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大喝一聲,綿綿掌力吐出,好似有摧閃裂石的勢頭,雲清霜黛眉緊鎖,肩頭下沉,勉強閃過這招,但右脅露出很大一個空擋,卻也給了那老嫗機會,眼看著接下去這排山倒海的一掌無論如何也避不過去,雲清霜幾乎已是閉目等死,誰料那一掌遲遲沒有落到她的身上,反而是右肩一麻,被點了穴道,軟軟的倒下,被她老婦伸臂接住。
“你……”雲清霜穴道被制住,但口尚能開,只是她方一出聲,又被點了啞穴。
那白髮老嫗將雲清霜散落鬢旁的髮絲捋到耳後,眼中忽然迸she出駭人的光芒,那般怨毒的神情不覺讓人毛骨悚然。她枯瘦的手指撫上雲清霜的臉龐,冰冷的指尖觸碰在皮膚上讓雲清霜不由打了個冷戰,此時她方覺害怕起來,這樣詭異的場景比剛才以性命相博更為恐怖。她駭然的張大嘴,然發不出丁點聲響。
白髮老嫗的手指緩慢在雲清霜臉上撫摩,面容逐漸扭曲,驀地將右手高高舉起,“我本不想殺你,怪只怪你長的太像她了。”
雲清霜被她悽厲的喊聲震住,一時也忘了害怕,她甚至還感覺到了在老婦充滿仇恨的雙眼掩飾後的一抹悲涼和幽怨。她怔怔的望著那老嫗出神,報以憐憫的目光。
只聽一聲巨響,身旁的參天大樹已轟然倒地,那積聚數十年功力的一掌何其厲害,若不是那老婆子突然改變主意撤了掌,這掌若是拍在雲清霜的天靈蓋上,不止頭破腦裂這樣簡單,只怕是粉身碎骨。老婦盯著掌心,痴痴的說:“罷了,罷了,就連這看人的眼神也是一樣的。”
雲清霜這才感到有些後怕,一顆心跳的厲害,險些蹦出胸腔。
老婦人從懷裡掏出一顆朱紅色藥丸,遞到雲清霜嘴邊。雲清霜緊咬牙關不張口,那老嫗嗤笑一聲,“是治你內傷的七竅玲瓏丹。”七竅玲瓏丹乃補氣培元的聖藥,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是用天山雪蓮入藥再以其它珍貴藥材配置而成,雲清霜壓根不信,當下死死咬著嘴唇,還倔強的扭開了頭。老婦人冷笑著在她下顎用力一捏,雲清霜吃痛,老婦趁機掰開她的嘴,強行給她餵下藥。一股暖流順著喉線劃入腹中,在體內輕轉,最後歸入丹田,雲清霜只覺渾身說不出的舒坦,蒼白的臉瞬間有了生氣,功力恢復如初,到這時不由得她不信,白髮老嫗給她服下的當真是七竅玲瓏丹。
老婦目光變的深沉,徐徐道:“你一定覺得很奇怪,我為何之前想殺你,現在又救了你是嗎?”她像是忘記雲清霜已被她點了啞穴有口不能開,但她似乎也並不準備得到她的回答,很快接道:“我想你帶一個人來見我。”她在雲清霜肩頭輕輕拍了下,雲清霜心中存著好奇之心,穴道一解開便迫不及待的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