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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有把握後位一定會落在嫻琳公主或是我的頭上?”夕華的眉眼間是重重的疑慮。
夏侯熙嘴角綻出淺淺笑紋,“蕭予墨心機深沉,必經過一番深思熟練,熙認為,嫻琳公主是不二人選。”
顏菁目光微微一動,頗有興趣道:“願聞其詳。”
“我且先問姑娘,四國中誰與天闃國最為親厚?”夏侯熙肅然道。
“自然是東裕國,”顏菁不假思索道。夏侯熙瞟她一眼,她似乎意識到話有不妥,停頓片刻,改口道,“我東裕國與蕭予墨有盟約,約定互不侵犯。”
夏侯熙語調平和,“西茗和北辰的聯盟已不是秘密,南楓地勢偏僻,而蕭予墨還沒有同時征討四國的能耐。貴國可以成為他堅實有力的後盾,同樣也能夠給予致命一擊。他為了安穩人心,納嫻琳公主為後是上上之策。”
“將軍分析的極有道理,小女子佩服之至。”其實早在歸途中,顏菁就已想到這一點,現今不過是更為確定罷了。
“姑娘雖身手不凡,也不可小覷了蕭予墨的能耐。他師從李笑,同尉遲駿名為君臣,實為師兄弟。他從不在人前展露武功,但據我所知,他的本領絕不在尉遲駿之下。”夏侯熙緩緩道來,仿佛不過是在訴說一件陳年舊事,情緒無半點起伏。
乍聞這個名字,顏菁稍有失神,很快穩定情緒,“將軍所言極是,我會小心的。”
夏侯熙搖了搖頭,“你如何近得了蕭予墨的身?”
顏菁捋了捋長發,輕淺笑道:“這個不勞將軍費心,我自有辦法。”
夏侯熙面上帶笑,神色卻是淡然之極,眉頭微微蹙起,好像是在思考其可行性。良久,他道:“憑你一己之力根本殺不了他。”
顏菁心中不以為然,但未表露於形,深深吸一口氣,“那將軍希望我如何去做?”
“大婚之日,姑娘放出信號,你我裡應外合,必教蕭予墨身首異處,血濺三尺。”夏侯熙面色平靜如鏡,清朗的男聲抑揚頓挫,豪氣干雲。
顏菁神色一凜,有一瞬間的沉默。
夏侯熙並不催促,長久的等待後,他終於聽到顏菁開了口,“就依照將軍所言。”
“一言為定。”夏侯熙伸手與之擊掌盟誓。
顏菁轉眸一笑,輕輕吐了口氣,三擊掌,以此定下盟約。
夏侯熙雄才偉略,確有大將風度,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事無巨細,皆考慮周到,並制定下相應的應對措施,只等聖旨頒下,他可安排進一步的事宜。
如此嚴密而周詳的計劃,顏菁絕不懷疑,蕭予墨的大婚之日,便是他的死期。
豈料,人算不如天算,聖旨在翌日送達錦華宮。平地波瀾,驟生變故,意外的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第十九章 尋幽探隱
這場比試,名義上是切磋武藝,實則最後的勝者極有可能成為征西大元帥尉遲炯的副手,出兵討伐四國,完成統一大業。
尉遲駿不求高官厚祿,飛黃騰達,只希望他的努力,可以讓祖父尉遲炯還其母親一個名分,使她的排位能夠堂堂正正的進到尉遲家族的祠堂供奉香火。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心愿。
其餘人在半柱香內也陸續來到校場,那是尉遲駿的叔伯兄弟,每一個掃視他的目光都帶著一絲不屑和嫉恨。尉遲駿背過身,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不能徹底融入這個大家族。
尉遲炯被簇擁著走入校場中央,雖是頭髮花白,然腰板直挺,眼神凌厲,奮發的意氣絲毫不輸於年輕人。他抬一抬手,原本稍嫌嘈雜的校場頓時一片肅靜。
“今天的規矩,誰能夠將三支箭皆she中靶心,那麼,”尉遲炯停頓須臾,含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徐徐道:“家傳寶刀就歸他所有。”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誰都知道尉遲家族的這把寶刀代表了什麼。
那是家族榮譽的象徵,是先帝為表彰尉遲一門多年來的耿耿忠心及立下的赫赫戰功所賜,誰擁有這把寶刀不僅能夠統帥二十萬尉家軍,將來更有可能接替尉遲炯的帥位,從此平步青雲,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這把寶刀祖祖輩從來都是傳給長房長子,尉遲炯卻打破這一傳統,惹的眾人議論紛紛。
尉遲炯作出這一決定並非一時興起,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他有四子一女,長子性情溫和沉靜,從小不願習武,於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倒是無一不精通,只可惜尉遲一族向來重武輕文,白白耽誤了他的狀元之才。二子武藝雖高強,但性子魯莽,難以擔當重任。四子吊兒郎當,不學無術,結交了一班狐朋狗友,終日花天酒地,後來離家遠走,已多年沒有音訊。第三子無論文采、武功、相貌還是品行都屬上乘,脾性也和他幾乎一模一樣,尉遲炯早將他視為繼承人,但二十年前他為了一名孫姓女子,與家人反目,他私自退掉自小定下的親事,使得尉遲炯在群臣面前丟盡了臉面,氣的他與之斷絕了父子關係。很多年以後他回來的時候帶著一身的傷痕,已是奄奄一息。尉遲炯請遍名醫,花了很大的代價仍是沒有留住他年輕的生命。白髮人送黑髮人,為此,尉遲炯對那孫姓女子恨之入骨,若不是她,他又怎會痛失愛子。他接回孫子,執意不承認孫氏的存在。這個孫子就是尉遲駿,他繼承了母親的容貌,父親的至情至性,祖父的執拗,和尉遲家族與生俱來的鬥志。他生來就該是尉遲家的人。尉遲炯失去了一個兒子,老天還給他一個更為優秀的孫子,他將全部心血傾注於尉遲駿的身上,對他抱有深切期望。在他其餘的孫兒中不乏出色的人選,但只要同尉遲駿一比較,總是稍遜一籌。他對尉遲駿的偏愛,人人看在眼裡,也難怪會引起其他人的嫉恨。他想出這個法子,不僅是要考校尉遲駿的本事,更是希望經此一役他能夠令眾人心悅誠服從而穩固他在家族中的地位。
他雙目灼灼,一一掃視過全場,“有何不妥之處儘管說出來,在底下議論成何體統?”
他的長子尉遲凌率先站出來,不滿道:“家傳寶刀向來是傳給長子長孫的,父親大人這麼做有違常理,孩兒不服。”
次子尉遲淵插嘴道,“大哥,父親大人做事自有道理,我等鼠目寸光,哪裡猜得到他的心思。”表面上他似乎是在維護父親,但半真半假的口吻還是泄漏了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尉遲炯微微冷笑,“我之所以這麼做,就是想讓你們知道,要得到任何東西,不勞而獲是不可能的,要靠自己努力的奮鬥,世上沒有一樣東西,會從天上掉下來。”他臉色緩了緩,“你們都是聰明人,應該可以理解為父的一片苦心。”
“是孩兒莽撞,請父親大人見諒。”尉遲凌何等樣人,他清楚的知道,無論怎樣據理力爭,父親的決定是無法更改的。其實尉遲炯還算公道,如果他一心只想尉遲駿獲勝,只需定下以武功決斷的方法,場中無一人是他的敵手。畢竟箭術不是他所長,這其中存在太多變數,勝負難料,誰都有機會。
“希望這是你的真心話。”尉遲炯輕挑了挑眉。
尉遲淵還待分辨,尉遲凌使勁給他使眼色,他就此打住。
尉遲炯眉心收斂,聲音沉沉,“若無異議,那就驗箭吧。”
參加比試的總共有六人,兩人是尉遲凌之子,三人為尉遲淵之子,還有一個便是尉遲駿。管家老蔡從箭袋裡點出一十八枝箭,檢查完畢後,分送到六人手中。
“現在,請諸位公子退到百步之後。”老蔡嗓音洪亮,偌大的校場人人聽的清晰分明。
“誰先來?”尉遲炯眸光在尉遲駿身上輕輕一轉。後者會意,剛想出列,有人比他搶先一步。
“祖父大人,孫兒想先試一試。”說話的是尉遲凌的次子尉遲為。他個子矮小肥碩,像樽木樁子,站在眾人身後,連腦袋都瞧不見。
“你去吧。”尉遲炯知曉他的能耐,本不想他出醜,但既然他堅持一試,斷沒有拒絕的道理。
尉遲為身體笨重,臂力卻是驚人,他拉滿弓弦,瞄準目標,第一支箭離弦而出,銳不可當。只可惜失了準頭,箭從老蔡的頭頂上方飛過,驚的他一腦門的冷汗,而圍觀眾人哄堂大笑。
尉遲為漲紅了臉欲拿第二支箭,被尉遲凌喝止,“還不退下,少在這給我丟人現眼。”
尉遲為訕訕退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嘲笑,有幸災樂禍,也有同情,但顯然前二者要比後者來的多。
尉遲炯搖了搖頭:“接著是誰上場?”
從尉遲駿身後閃出一人,臉上慢慢浮起一絲笑,“孫兒獻醜了,”他是尉遲淵之子尉遲青。他已在尉遲炯手下當差,素有神箭手之稱,他的出場,箭在弦上還未發,已然博得陣陣喝彩聲。
尉遲青自信的笑了笑,將三支箭同時抓在手中,緩慢併攏五指,眯眼凝視,只聽“嗖”一聲,三箭齊發。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那三支箭不偏不倚全部釘入靶心,毫不含糊,真乃眾望所歸。
箭術精準,著實了得,連尉遲駿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暗為他喝彩。他高超的箭術挑起了尉遲駿爭強好勝之心,珠玉在前,此時應戰絕非大好時機,但尉遲駿骨子裡的驕傲容不得他退縮,愈是困難,愈是敢於挑戰。他緩緩出列,目光流轉,神采飛揚。
憂思刻上尉遲炯的眉目,方才尉遲青所露那一手,已是登峰造極,尉遲駿要用什麼方法來迎戰,即便他也可以做到三箭齊發,然先入為主,他仍是敗了。
尉遲駿眼中隱有笑意,他握住弓,抽出一支箭扣於弦上,動作慢條斯理,彎弓搭箭的姿勢也最是尋常不過。他忽的拉開弓,張如滿月,驀地一松,箭如流星,迅捷而出,緊接著他取過第二支箭,破空而去,在第一支箭即將沒入紅心之時追上,第二支箭釘在第一支箭尾,使得第一箭藉由隨之而來的衝力穿透靶心,而緊接著的第三箭亦是如此,三支箭連成一線皆穿透紅心,且不差分毫。
全場一片肅靜,這等技藝超乎想像,簡直聞所未聞。良久才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尉遲炯滿意的捋了捋鬍鬚,漸露讚許的微笑,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其後又有尉遲淵的第二子將三箭she入靶心,但在他之前已有兩次出彩的表演,相對而言他中規中矩的表現毫不引人矚目,由此可見,勝者必定是尉遲青和尉遲駿之中的一人。
在判定誰為最終的勝利者時,尉遲炯犯了難。尉遲青和尉遲駿平分秋色,二人的支持者在人數上也基本持平,尉遲炯心底深處是希望尉遲駿能夠得到家傳寶刀,但畢竟眾目睽睽之下,尉遲青的能耐不容忽視,他實在是難以作出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