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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疏影嘶聲道:「住口,你住口——」
林嘯大聲道:「影兒,回頭吧!放了公主,不要再做劉瑾的影子了!」
過了許多,才聽到冷疏影的聲音,空空蕩蕩地,像是從遠方飄來:「回頭,我怎麼回頭?一個影子,怎麼回頭?不做影子,我是誰?你現在對我說這些都沒有用了,我已經做了十三年的影子,從我做影子的那天起,我就一生一世是影子了,這是我的命運!」
林嘯大聲道:「為什麼不能,父母生你,天地活你。有誰生來該做別人影子的?雖然劉瑾簽訂了你的命運,可是午時三刻一到,劉瑾一死,你縱然和他訂了生死條約,也自動廢除了。」
忽然又是一片寂靜,寂靜得一片空白。
林嘯放緩了聲音,溫柔地道:「影兒,你還記得,那天夜裡我們坐在屋頂上看星星。我曾經問你:如果有一天,你和九千歲的契約不再存在,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離開這兒?」
一片寂靜,冷疏影仍沒有聲音。
林嘯心中越來越不安,然而只有鼓起勇氣,繼續說下去:「還記得那天我說,有朝一日,我會離開這兒,我希望我走的時候,你不再是一個影子。還記得我們對著流星許願嗎,我們成功了,是不是?劉瑾已經倒台,我做到了,你不再是影子了。影兒,這一切,你都忘記了嗎?」
冷疏影失聲道:「不——我沒有忘!」
林嘯截住了她的話:「你忘記了,你忘記了你自己是誰,你忘記了我們許下的願望了。為什麼我們就要接近成功,劉瑾就要伏誅的時候,你仍然要把這一切都毀了,你要救劉瑾,你要重新做回影子,做回一具行屍走肉,為什麼?為什麼?」她幾乎是大吼了:「影兒,你回答我,為什麼?」
黑暗中,冷疏影靜靜地站著,看著窗外的林嘯怒吼,忽然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劉瑾就要死了嗎?她不再是影子了嗎?那麼接下來她該做什麼?她不知道。
她做了十三年的影子,她早已經失去了自我,早已經麻木了。一旦失去了自己的主人,她忽然覺得很惶惑,不知道整個人該站在哪兒,做什麼。一個人被捆綁久了,忽然被鬆了綁,她就會摔倒,因為被捆綁的日子裡,她已經不會自己站立了。
劉瑾被抓,她接受不到任何的指令,她只有一個直覺,就是再救出劉瑾。否則,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應該怎麼走。
劉瑾由石心道長和林安石這兩大高手看守,她根本找不到救他的機會,只好潛入宮中。誰知武宗那次被劉瑾一嚇,在宮中加強了守衛,進進出出都防衛得極嚴密,她一時找不著機會。今日午時三刻就是劉瑾行刑之期,她只有鋌而走險。恰好永泰公主剛才因為秋臨風林嘯兩人嘔氣獨自跑了出來,正落入她的手中,她便擬用永泰公主來交換劉瑾。
她做這一切,並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只是直覺之下這麼做了。
然而林嘯跟了過來,一切似乎都亂了。
她看著窗外的林嘯,茫然不知所措。十三年來被禁錮的心,忽然被開釋,她反而一片空白。
然而林嘯卻在怒吼,她的憤怒就像一根針似的刺進冷疏影的心中,那顆冷而僵硬的心,忽然間有了一種痛楚的感覺。
林嘯卻已經開始一間間地搜尋著冷疏影了:「冷疏影你出來,你看看你自己,你做了十三年的影子,永遠站在別人的身後,永遠站在黑暗裡。你有多久沒看見過陽光了,你有多久沒有走到太陽底下看看自己,你還會笑嗎,你還會哭嗎?你去世的父母,你還記得他們嗎?你失散的妹妹,你還有沒有想找到她和她團聚?你怎麼可以繼續做一個不見陽光的影子,你怎麼還要可繼續做一具行屍走肉?」
林嘯一邊找一邊罵,一邊乒桌球乓地踢開門、踢開窗、踢開一切礙著她走路的東西。
忽然間「呀——」地一聲輕響,長廊盡頭的一扇小門打開了,冷疏影站在門內,靜靜地看著林嘯。
林嘯停了下來,一切都靜了下來,她向著冷疏影伸出雙手:「影兒,來——走出來——」
冷疏影臉色蒼白得可怕,神情中帶著猶豫,帶著惶惑,帶著不安,她手中仍握著長劍,但是她的手卻在顫抖。
林嘯站在庭院中,站在陽光下,她的笑容也像陽光一樣明朗:「影兒,來——走到我這裡來——走到陽光下——你不再是影子了——」
冷疏影手中的長劍砰然落地,她顫聲叫道:「林大哥——」忽然飛奔而出,撲入林嘯的懷中。
林嘯輕撫著她的頭髮,笑道:「好了,一切都過去了,咱們慢慢再談。公主呢?」
就在這時,突然院外一陣亂紛紛腳步急促地響起,就聽到一個聲音厲聲道:「院內的刺客聽著,大內侍衛和火器營已經將絳雪軒團團包圍,你就算插翅也飛不走了。快快交出公主,聽候發落,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林嘯臉色一變,罵道:「一群白痴。」
冷疏影猛然推開林嘯,轉身已經拾起長劍,道:「林大哥,我保護你殺出去——」
林嘯握住了她的手:「不,影兒,你已經不再是影子殺手,你不能再亂殺人了。」
冷疏影嫣然一笑:「好,林大哥,我聽你的,我不再殺人了。」說著,就扔下了長劍。
林嘯見她一派天真,竟如此輕易便將性命交在自己手上,更是憐惜。心中轉念一想,問道:「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