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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告訴我什麼叫親情,什麼叫友情,什麼叫愛情的人,其實他也不懂。
他沒有告訴我,他不懂,也沒有告訴我,不懂的人愛上不懂得人要怎麼辦。
涯先啊——
想到這個名字,我還是輕輕淺淺的笑了。
冬末的天,不是一般的寒冷,更何況是深夜,清冷的月光投射在枯樹的枝枝叉叉上,灑落一地婆娑斑斕的影子。
這樣的深夜,這樣凜冽的寒風裡,寧王府庭院當中,直直的站著一個人。只著了一件白色單衣,肩頭攢了一層薄霜,只是那雙手,指尖攥的發白,骨骼分明。
他睜著細長雙眼直直的盯著一扇門,平日裡晶亮的眼睛裡蒙上了一層薄霧,讓人看不真切,抿著嘴一動不動,就那樣站在寒風裡,本就纖弱的身形顯得更加單薄,空氣里飄散著一股淡淡的卻怎麼也化不開的藥香。
再聽那扇門後面,傳來一陣激烈的喘息,夾雜著斷斷續續的□□,若有若無,欲拒還迎。,緊接著是一陣絲帛撕扯之聲,悉悉索索的摩擦聲。若我沒記錯,那扇門後的人叫乾素,庭下人的身形晃了晃,似有些不穩,背脊卻挺得筆直,人類有句話說,過鋼易折,不知這人的脊樑能夠撐多久?
雖然不清楚,不知道,可我知道,那一定是很久,因為我會站在他身後。
就像三百年前他站在我身後一樣。
只要我有,傾其所有。
我似乎有些明白這個人的願望了,有些明白這樣一個與世無爭,明潔清爽的人為什麼想要的是天下了,這樣的幸福明明擺在眼前卻又那麼遙遠,咫尺天涯的距離,我開始懷疑得到天下是不是就真的能夠得到最想要的?
我輕輕的嘆了口氣,抬手拂袖,為他罩了個溫暖的看不見的結界。
這樣,明天才不會生病,才能再次微笑的站在深愛的人的面前。
如果我沒有記錯,在人類的禮義廉恥里,這樣的愛情叫做,不倫之戀。
禁忌的愛。
找到乾塵的那日,我拜託陰司的小鬼翻閱了他的生死薄,上面這樣寫道。
乾塵,原本為天庭的一粒灰塵,因為愛上了王母的一朵茱萸,而沾落在了茱萸的花瓣上,王母一怒之下將它和那朵茱萸一同貶入凡間,命其十世輪迴相見不得相戀。
遇見我的那一世是他轉世的第三世,那株藥草,而那個孩童是那一世的茱萸。
我救了那個孩童,他救了我,如此錯過。
第四世,茱萸是他的母親,他出生時,母親難產而亡。
第五世,茱萸是一位千金小姐,才貌無雙,死於採花賊之手,先奸後殺,那一世的乾塵是殺死茱萸的那把刀。
第六世,第七世……
……
第十世,最後一世,這一世。
乾塵是天烽王朝的十三皇子,茱萸是天烽王朝的二皇子,他們是兄弟。
而重入輪迴的最後一世如若錯過,便是永遠。
我是陰司里的一個小鬼,我的職稱很小,不過恰巧掌管著陰司生死簿,我二十年前剛剛上任,二十年在陰司不過是眨眼之間罷了。剛上任的那天就碰到一件怪事,一個長得極美的青衣姑娘問我要不要吃糖,我當然極力否認我愛吃糖的事實。
我說:“告訴你我不愛吃糖的。”
那姑娘說:
“這栗子糖可是我跑遍天上地下找到的獨一無二的一份,專門為你準備的,艾~你說你怎麼就不愛吃呢?你說這可怎麼辦呢?可是難為小女子了。”
那姑娘笑的很狡猾,真的很狡猾很狡猾,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連狡猾的笑也能笑的那麼美。以至於以後的幾百年裡我一直記得她的笑,當然我承認我惦記她的糖,真的很好吃。
“我本來不愛吃的,我本來不要的,是你硬要給我的奧,我是好心好意的再幫你奧。”我小心謹慎的把那袋糖緊緊的攥在了手裡,甜蜜蜜的美美的吃了起來。
結果,我吃著吃著就忘了旁邊還有人在,我舔著嘴角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到那個女子在翻著我的生死薄,我連忙摸摸懷裡,生死薄不知何時不見了,還恰巧跑到了她的手裡。當我慢悠悠的終於反應過來,終於一臉憤慨的準備大罵一通的時候,我看見那位美麗的姑娘淚流滿面的抬起了頭。
咦?我慌張無錯的不知如何是好,這可是我上輩子,上上輩子,上上上輩子……加這輩子第一次把一個女人罵哭,雖然我還沒罵呢。
正在我想道歉之際,那姑娘突然,站起來,把生死薄扔給我,說了聲,謝謝,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心裡難過極了,這麼美貌的姑娘,給我送糖吃,我卻把她罵哭了,真是難過極了。
好多年後,我仍然在想,我還沒罵呢,她怎麼就哭了,難道她會讀心術?這可不得了了,以後遇見她,一定要小心,不能讓她看出我罵她。
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天烽皇城,御駕殿前。
我高呼萬歲緩緩的拜了下去,輕斂裙裾,嘴角含笑。乾秦在我身前跪拜著,他在向皇帝訴說我是一個怎樣優秀的女子,辭藻之豐富,言辭只誠懇,直讓我恍然驚醒,眼前這人可是天烽王朝堂堂大皇子。沉吟之際,耳邊聽得一聲:“抬起頭來。”
音色略顯疲憊,也是,我也是在前一刻才得知一些事情的真相。
比如,今天來到殿前被叫囂和天闕比斗的除了我還有那麼幾位。
比如,我只是代表大皇子的利益而來,而其他幾位也各有厲害。
比如,或許我還是太小看人類的貪婪了……
我開始有些同情皇帝了,不管那天闕是人是妖,怕就是真的皇帝愛了,也不重要吧。
這場比試,原本就與愛情無關。
我聞聲抬頭。
滿意的聽到四周抑揚頓挫的抽氣聲。
而我只是看著皇帝,毫不避諱的直直看進皇帝的眼底,然後看到皇帝眼裡的那潭溝弘慢慢的盪起一波又一波的漣漪,看到他略顯蒼老的臉上驚起的一片訝色。
我看到皇帝略顯失態的咳嗽了兩聲,朗朗道:
“朕准了,傳天闕!”
我和天闕站在同一個擂台上,她在那頭,我在這頭。
我掃視場下,正座中央的一抹騰龍明黃是天烽的皇帝陛下,飛眉朗目,體態龍鍾,不是很清亮的眼睛裡煥發出別樣的光彩。左手邊是乾秦,右手邊是乾意,兩派的皇子跟隨者也是涇渭分明,一目了然。乾秦的神色很謹慎,臉上還是一副似乎從來都有的認真,卻未必是真的認真,如果說我青衣做人的這些日子有過什麼走眼的話,那便是乾秦這個人了,太過認真,反而讓人容易輕信,真真假假反而讓人看不真切。乾意則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手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摺扇,一臉的牲畜無害,可惜了一張臉了,我心道,不知怎麼就是不喜歡這個人,想到他還打涯先的主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怨憤的瞄了他一眼。這些皇子的末尾坐著兩個頗為引人側目的人,這兩人從開始到現在都曾未看台上一眼,一個頗為無聊的和周圍的‘蒼蠅’打著哈哈,一個怡然自得,悠閒輕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