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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說,我們都會遇見同一個‘人’,不知何物,暫且稱之為人吧,我們會因為著同一個人阻了前程,終是修不得仙的。師傅那日潛走師兄們,對著我踱步良久,搖頭嘆息,欲言又止。躊躇良久,終是長聲一嘆,甩袖而去。
末了我只聽得一句,冤孽呀冤孽。
那日之後,我發現師傅變了,他不在對我笑了,他對我更加的嚴厲,變本加厲。他從不說為什麼,而我也不問,他背著師兄交給我一種又一種高深的法術,也從不問我學的會學不會,在他眼裡仿佛我就應該會似的。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年,三年來我總是小心翼翼的躲著亦天和墨梵,因為我知道我練得功法師傅都是不想讓師兄們知道的,我變得開始厭惡與人接觸,不論男女,甚至有時師傅他老人家因為練功需要搭上來的一隻手我也會皺起眉來,這一切師傅都看在眼裡,只是他似乎很滿意。
因為我總能在他轉身之際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笑意。
我喜歡穿紅衣,雖然修道,可是我們的喜好很自由,墨梵還是一如既往的黏我,雖然我已經竭盡所能的躲了,我一日不若一日的不苟言笑,大師兄的眉頭越皺越深,而墨梵看我的眼神卻漸漸的多了些什麼,待我想要看清楚時又不見了,總讓我有種錯覺,我或許正在步入一個陷阱里,越陷越深……
這樣的日子隨著一天的到來最終步入尾聲。
那天我十七歲,師父說,你去崑崙山下會看到一個剛修成人形的蛇妖,她會成為你的罪,要殺了她。
我有很多疑惑,我很想問師傅,修道之人修的難道不是功德嗎,為什麼要殺生?還是那是罪無可恕的罪孽?可是我沒有問,因為我知道師傅不會害我。
可是那天,我在崑崙山下看到一雙清靈的眼睛,她未著寸縷的一躍而出,周身濺起的水珠刺得我的眼睛有些疼,不知為何,我感到了疼。
長長地烏黑的頭髮一直貼著周身背脊拽到地上,晶瑩的肌膚,交織的頭髮,清靈的眼睛,背後湛藍湛藍的湖水,形成一幅讓人感動的畫,是的,讓人感動。這是我不管以後幾百年總結出來的相同的答案。
感動。
我想,這樣的女子,怎麼會是妖孽?
又怎麼會成為我的罪?
於是,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執起了女子的髮絲。
我聽到自己說:青蛇,你願意跟我走嗎?
女子清澈的雙眼裡滿滿的疑惑隨即莞爾一笑。
我告訴師父說,我殺了青蛇。可是當二百年後師父看到我身邊的女子時,搖著頭走開了,
“罪孽呀罪孽。”
我當時是不懂的,我知道青蛇也不懂
我不知道師父知道後為什麼沒有殺青蛇,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青蛇會成為我的罪。只道是師傅的一句戲言,沒想到竟成了真。
我是討厭女子的,當然我也不喜歡男子,所以我雖然教會她很多東西,卻始終小心翼翼的保持著和她的距離,因為我始終記得師父的話,我告訴自己我只是憐憫了蒼生中的一粒而已。
我教女子彈琴,她學的很認真,笑的很甜,甜甜的只為我的笑,卻不知何時讓我移不開眼,我知道她一直有個心愿未了,所以我幫她了,我幫她找到那個人的轉世,然後告訴自己我幫她還願只是為了之後能夠毫不憐惜的完成師傅交予的使命,殺了她。
她臨走時我告訴她我的名字,我說,我叫涯先。
那個月光柔和的夜晚,女子站在桃花樹下溫婉的掬起一捧桃花遞到了我的面前,而我,心動了。驚濤駭浪向我席捲而來,我的眼裡冰涼徹底,我知道有什麼東西我漸漸的控制不住了,所以我看著女子漸漸泛濫在臉上的魅惑笑意倉皇而逃。
轉身之際,我看到了女子眼裡的沉痛和哀傷,心裡一痛。我想或許我教會她的東西已經超出我所理解的範圍了。
我對自己說,我不痛,我不心痛,我要殺了她。
番外二 悟道二
番外二 悟道二 我總在想,我和那個女子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幫她還願已是我最大的仁慈。
而我,在風花說我終是修不的仙的時候開始,就暗暗發誓,要修煉得道。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當師傅知道我並沒有殺青衣時,他也沒有殺她,世間有太多的情理是悟道之人也無法參透的,所以日後當我明白的時候,已經晚了,晚的物是人非。
我還不能預見的事,我沒有想到,她落得人間去的第一個地方竟是落紅樓——京都第一名苑,妓院。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在賓客間虛與委蛇,滿目魅惑,滿室生輝也好,美麗動人也罷,只是那笑,那眼,看在我眼裡卻是說不出的刺眼。終於還是說了刻薄冰涼的話,其實我只是單純的想看看她而已。
在毀滅到來時能看看就看看吧。
乾秦接她入府,當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站在人群里觀望已久,女子掀起轎簾,沖我魅惑的笑,我想或許青衣自己都不知道吧,她的眼裡有著一份怨恨,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再看向我的時候眼裡竟有了怨恨,再細看卻是滿目的痴戀與笑意,仿佛那怨那恨不曾存在一般。
只是那一閃而逝的恨意,揪得我的心生疼生疼。
女子青帕飛落,正巧落在我的臉上,一股暗香襲來,我卻看著那絲帕久久失神。隱隱約約覺得或許我已經輸了,輸在了什麼我不知道的地方。
很久以後才驚覺,以福才之名逗留於□□的日子似乎是我與她之間最最單純懵懂的相處,她魅惑我也好,對我笑也好,她不知道每當她夜睡安眠,我都會落於窗前久久不去。那些日子我天天在問自己為什麼?
我需要一個答案,一個理由,說服自己,放手或者瘋狂。
那日落雪,我去尋她,很單純的看看而已,卻看著她於落梅之中的繞指彈音,又一次失了魂魄,那落梅點點灑落在飛雪之中,落在她的肩上發上,竟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仙家風範,明明觸手可及卻偏偏覺得那般遙遠,我鳴笛相和,因為那一刻我發現我是不想她離去的,無影無蹤。
看到乾秦送的白色鳶尾,我覺得刺目極了,可是到了嘴邊的刻薄話語卻成了:
“
青蛇,我只說一次,你聽好了,人道很簡單也很複雜,骯髒的是人,乾淨的也是人,讓你學著做人,你可知道,不論做好人還是壞人,對於一個人來說,最不該虧待的就是自己,要是你做人做的比蛇還不如,還辛苦,這人,不做也罷!報恩又如何,一個不會照顧自己的人,就失去了存在於世的價值! ”
出口的話,聽傻了她也聽傻了我,我又一次倉皇而逃。
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我,這是不對的,我要殺了她,殺了她,我只是想在她死之前對她好些。
本來一切都可以相安無事的過的,本來我只要幫她還完願就可以了,本來殺了她是最好的結局,可是看著她為了幫助不相干的人累得傷痕累累,看著她下獄時挺得筆直的脊樑,心還是莫名的痛了,十五她與天闕的比試我是在場的,我在場,所以我心痛了。有一瞬間我甚至恨上了墨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