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他用他的死告訴我一見事,不論一個人的人生經歷了一個多麼大的騙局,入了戲的人其實是不那麼輕易能夠走出來的,如果一個人的一生本身就是一個騙局,那麼又怎能否認那樣的人生便不是人生了呢?
他想告訴我,他騙了我,卻也入了戲,騙我是真,愛我也是真。
那天我望著滿樹桃花落下一滴淚。
酒紅進來告訴我有客人來了。
我看著翩然而至的兩人輕輕笑了。我想我終於釋懷了一些事,因為我曾經不惜逆天幫助過的人,他還記得我,而他們如今是幸福的。一些總在糾纏煩悶的疑惑漸漸明了,我的人生不管是不是被欺騙都是實實在在的,我是的的確確活著的,活在他們這許多人中,被記住了並且給與過溫暖。
茱萸告訴我,王母的約輸了,所以天烽獲釋了。他知道我會惦記此事,微微的竟有些感激。天塵站在那兒有些不知所措的揶揄。
我莞爾,道:
“乾塵殿下莫不是到如今還怕我青衣搶了你的茱萸吧?”
天塵臉紅了,頭微微的低了低。茱萸卻是甚是大方的拉了把天塵然後抱歉一笑:
“讓青姑娘見笑了。”
天塵終於仿似鼓足勇氣的對我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我支起耳朵道:“什麼?沒聽見!”
天塵霍的抬頭鄭重其事的的說:“十三塵給青衣賠罪了!”
我愣愣的看了他倆好一會兒就笑了,笑的汗暢快,我說:
“昔日就算我有那麼些恨意,如今也釋懷了,總算沒有救錯人了!”
卻見茱萸天塵起身莊重的給我拜了拜,我揶揄道:“我莫不是死了,怎麼如此拜法?”
茱萸拜完狡黠一笑,仿似剛才鄭重那人不是他一般,高喊:
“酒紅——拿酒來——今日一醉方休——”
我差點跌下軟榻,心道:這人還真是拿自己不當外人。
那日我們喝了很多酒,喝的是梅花酒,味淡易醉。只是到最後他倆都趴下了我也沒醉。那晚,茱萸拉著我說了很多事,他說其實當年他是真的對我動過情的,只是我沒有給他機會。
他問我:“你說一個人怎麼就不能愛上兩個人呢?”
我說:“是啊?為什麼不能是兩個人呢?”
他見我重複他的話就道:“青兒!你醉了!都說起胡話了!”
我當時有些微醺,就指著天塵道:“這情愛啊,一輩子就是一個人。”
茱萸突然湊過來悄聲道:
“凡間啊——呵呵——”
我皺眉有些不解,前言不搭後語的,這茱萸說著就往我身上一倒,不知是有意還是我多心,嘴正好在我夾上輕輕一觸。
天塵卻不知何時清醒了,看著我的目光有些深邃有些複雜,卻一點不像醉酒的人,他說:
“青姑娘呆在靨宮太久了,該到凡間轉轉了。”
“或許……會遇見什麼感興趣的事。”
茱萸抱起天塵告辭的時候,我對他說:
“請一定要幸福。”
天塵有些清冷的眼眸里閃出柔和的光,輕輕應了句:“好。”
其實我和他都知道茱萸沒有醉,他也看見了茱萸那個小動作,可是他沒有說破,我也沒有說破。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諱莫如深的笑了,茱萸找到了個解心的妙人呢。
第二日,我告別靨落和酒紅前往凡間。
拜成為靨魔所賜,我現在既不是妖也不是鬼,用靨落的話說,我是成了魔的聖者。慈悲心,閔世情,魔音度,繞指柔。
在前往人間之前,我去了趟地府看了故人——天闕。
天闕本尊是一個纖細白希的少年,一身素白,面目清秀間帶著地府特有的病弱蒼白。只是一雙眼眸依舊深邃黝黑,宛若深潭不見底。
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在奈何橋畔的人渡河。他回頭沖我天真的笑了笑,我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倚春樓前胡攪蠻纏的富家公子哥兒,心底瞭然,原來如此。
他的笑意天真的有些深厚,眼底有些抱歉有些傷懷。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天塵和茱萸最後得到了幸福呢!”
他的笑意更深了,卻說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話:
“對不起——”
我突然就有些不高興了,為什麼大家都要跟她說對不起呢?就想不明白了,怎麼他青衣就那麼像個小肚雞腸的人麼?天闕似是看出我的不悅,卻又說了一句無關的話:
“青姐,去人間看看吧!”
其實天闕說的對不起,我懂的。他在為我和涯先難過,他曾幫涯先找我,涯先負我,所以他想說對不起,我有些范苦的扯起嘴角輕輕把少年摟在懷裡:
“好孩子,我們誰也沒錯。”
我離開的時候天闕仍在看渡河,我問他在看什麼?
他說,他想看看能不能等到天漣,他說乾豐輪迴兩世一直還在找她。
我動了動嘴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因為執著的人仍在執著,執著什麼卻不是她能夠介入的,又或許其實早就明了結局,只是不想放棄罷了。 許久不見的凡間,恢復如初到大災之前的和樂融融,一派新生事物的生機,天烽如今當政的是乾秦的孫子,叫乾華。
腦海里浮現出一張極為囂張不屑的臉(倚春樓前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乾秦兒子的兒子),竟是那個少年的兒子
再次走在京都繁華的大街上,叫賣聲不絕於耳,人們活絡筋骨,熱情開放,讓青衣不自禁的有些輕鬆有些快樂。
此時的青衣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手拿摺扇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青衣回到凡間來到的第一個地方是——
“落——紅——樓——”
俊雅少年一字一頓的念叨,明明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臉,此時帶著盈盈笑意竟生出那麼一股風華之姿來。跑堂的火眼晶晶,一看這公子的行頭立馬點頭哈腰關懷備至的迎來。少年挑了個臨窗的位子坐下,順口叫了一盤粒子,一壺竹葉青。
點完了微微有些發怔,然後搖頭輕笑,夥計呆了呆,這少爺笑起來可真是好看啊,比那畫上的人都好看。走遠了還一步三回頭的看,卻見少年又一副無喜無悲的表情,臉平凡的到人群里一溜煙就不見了,夥計揉了揉眼,莫不是剛才眼花了吧。
不錯,這少爺便是咱們親愛的青衣大人。而這落紅樓嘛,卻不是當年的青樓了,地方還是一樣的地方,牌匾還是一樣的牌匾,只是這落紅樓如今卻成了酒樓,生意好的不得了。
青衣邊吃著邊問旁邊的夥計:
“這落紅樓有什麼淵源麼?”
夥計嘿嘿一笑,道:
“公子是外地人吧,怪不得不知道呢,咱們這落紅樓可是百年的老字號了,看見這牌子上的字兒沒有,這可是當年咱們乾秦皇帝親手提的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