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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大哥好。”
易仲遠聽了,把送到弟弟嘴邊的栗子拐到自己的嘴裡,好笑的道:
“就你人精!”
初微看著大哥的動作滿滿的怨念,周圍的病人一哄而笑。
一個美婦人牽著孩子坐到易少爺對面。易初微伸手把脈,
暗暗心驚,今來求診的大多數病人都是渾身乏力,面色潮紅,生命無礙,活計卻不得自理了,易初微笑著跟病人們說無礙,卻不曉得其實只是生命無礙而已,具體怎樣卻不得而知。而倘若他沒有算錯的話,不僅僅是平州,這種狀況該是在天烽各地蔓延開來了吧。
“這種狀況大約多久了?”易初微抬眼卻看進一雙滿是淚水的眼,美婦略感滄桑的容顏上,兩行清淚靜靜滑下。易初微心頭一跳。
“大姐你……”一句話沒說完,就聽美婦道:
“易家少爺可識得京西落紅?”
易初微一震,這才好好打量起眼前人來,
“大姐說的可是京西的落紅樓?落紅樓名聲之響,天下誰人不知?尤其當年貌若天仙的老闆娘落紅更是一代奇女子也。”
美婦眼神微微一黯,半響才幽幽的道:
“是我唐突了,小兄弟你長的像我一位故人。”
“哦?”易初微心道,這美婦……
“我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遇見她,可是我總想,或許,她也在某個地方落葉生根,相夫教子了,如果她有兒子,該也有你如今這般年紀了吧……”
美婦疲憊的搖了搖頭,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撫上眼角,手腕上分明一雙翡翠鐲子,而易初微識得。
“罷了,罷了。”美婦放下手拉過一旁的小孩子,眼底濕意已褪,“思衣,叫易哥哥。”
然後與我道:
“易少爺,這是賤妾的兒子,思衣。”
思衣,思念,青衣?
易初微有一瞬差點掉下淚來,多年不見得故人了,居然還有人能夠記得,而且這般透徹。易初微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溫柔的給小孩掛在脖子上,然後緊緊的摟在懷裡。
他說:“哥哥祝願思衣一生幸福。”
美婦激動地抓住易初微的肩頭,哽咽的說:
“青姐,是你嗎?”
易初微略感抱歉的看著美婦,求助的看著遠處的易仲遠,可是易仲遠沒有像平常一樣過來。
“大姐!”
“……”美婦頓感失態連連道歉,“對不起,易少爺,賤妾失態了。”說著拉起思衣就要走。易初微把藥塞到她手裡,黯然道:“初微雖不識得您的那位故人,不過我想倘若她知道您這般惦著她,一定會很開心的,大姐,您過的好就是給故人最好的禮物了。”
美婦走後,易仲遠把分好的藥按份發給剩下的病人,然後扶著面色有色發白的易初微回房,沒說一句話。
這個美婦,初微識得,二十年前,她叫江小還。
易初微
易初微
易初微陷入很多事,很多年以前的,很多年以後的,關於很多人的事。
二十年,說長不長,卻是一個平凡生命將近四分之一的生命;二十年,說短不短,卻遠不能夠讓一個人遺忘或者重新銘記。
一段支離破碎的救贖,一個迷路的靈魂……
還有一段不知是什麼的……什麼……
有二十年沒見過他了呢。
易初微閉上眼睛,雙肩止不住開始發顫,從來不知道,原來惦念可以這般無頭無緒,綿延悠長,並且……滿心感激?
一隻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是易仲遠,他竟沒走。
“大哥。”我開始笑,努力地笑。
易仲遠看著我沒作聲,眼睛裡是深切的疼痛。
我手撫面頰,竟是一臉的淚。
什麼時候?哭了呢?
“初微,別這樣笑,好嗎?”
我的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易仲遠把我摟在懷裡,一遍又一遍的擦著我的淚臉,一遍又一遍的對我說著軟軟的話。
印象里曾經也有一個會哄我的人,那個人我不愛他。
印象里還有一個冷若冰霜,儼如桃花的人,那個人不愛我。
我說:“大哥不要對我這般好,不要對初微這般好了。”
易仲遠看著我有些發怔,仿佛不曾聽到一般,繼續拍著我的背。
我猛地一把推開易仲遠,發了瘋似的開始咆哮:
“你們憑什麼對我這般好,憑什麼……憑什麼……為什麼對我這般好啊?”
易仲遠顯是沒想到一直斯文纖弱的小弟會有這般力氣,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那時的眼神我想我易初微永遠都不會忘記,那裡面有憐憫,擔憂,痴迷,不解,受傷與恐懼。
“初微,別這樣,好嗎?”
我苦笑:“哥哥,十年前你遇見初微時,初微就是這般的,哥哥忘了嗎?哥哥有很多問題想問初微吧,可是初微不想說也不能說,初微不想說謊,所以初微不會說,哥哥,您有三十了吧,一般人家三十都……唉,哥哥,或許我該有個嫂嫂了。”
易仲遠臉一下漲的通紅,有些憤怒與尷尬:
“初微,哥哥想起還有些事,你好好休息吧。”
說著就要出去了。
“哥——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的,初微感謝你十年來的周全照應和肝膽相照,初微很喜歡哥哥,也喜歡這裡,不要逼我離開,好嗎?”
易仲遠的身形就像定在畫裡一般,不說話也不回頭,只站著,一動不動。
良久……
“初微,哥只問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呵呵,怎麼人都愛問個為什麼,一個如此,兩個如此,不說人妖之別(當然他不知道),就說我易初微現在可是一個如假包換的男人啊,這算什麼?
“初微一直愛著一個人,好多年了。”
“……”
“初微還可以叫你大哥嗎?”
“……當然……”
易初微在望江樓要了一個座位,喝著茶,這幾天病人的數量在不斷增加,易初微多方打探皆不得其因,這病來的稀奇,症狀也是極為罕見,天災人禍,竟不知這是天災還是人禍?看來,這乾帝有的忙了。
而我易初微,不過是小小平州里的小小郎中,默默無聞,微不足道,僅此而已。
至於易仲遠,那天之後就一直有意無意的躲著我,真是一言難盡啊,想我易初微如今這般模樣,竟還有人垂青,就是不知這艷福,比得那人又如何?
我笑,笑自己,真真是沒救了啊。
“哥哥。”
我回神看到小紅面含羞澀的看著我,我微微一笑道:
“小紅啊,奶奶的病怎麼樣了?”
誰知小紅臉紅的更厲害了,直直的盯著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