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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感興趣應了句:“哦?”
夥計接著道:“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是特別清楚了,不過聽老闆說,這落紅樓以前是做青樓營生的,不知怎麼就因為乾秦皇帝的一句話改了酒樓,不過——”夥計湊近嘿嘿一笑,“這皇帝也是男人,是男人總有過不了的美人關,依小的看定是紀念什麼美人什麼的!”
我打賞了夥計,開始細細打量起這改成酒樓的落紅樓,想當年青衣出道的時候,可是落紅樓的活招牌啊,如今曲終人散,不免有些傷感,凡人的生命總是讓人有些感動,有些意外又有些疼痛的。
這樓里的生意很是不錯的,卻設計的很是開闊,人多了也不覺得擠,像這樣臨窗而坐的時候,外面的視野開闊的讓人有種沉醉的感動。剛進來的時候沒細看,這樓里廳上顯眼的地方赫然放著一盆白色的輕輕搖曳的鳶尾。鳶尾花盆的邊緣很細微的刻了三個字,青衣卻是看到了。
——與君同——
青衣看著那在風中輕輕搖曳的白色鳶尾,搖頭飲下杯中的竹葉青,嘴角微微翹起。
原來有些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記下了當年那個女子的一瞥一笑了。
突然覺得,活著,真好啊。
茱萸,天塵,天闕,這就是你們想讓我看到的人間麼?
正自陶醉間,有股異香傳來,青衣側目看去,就見一人滿目陰邪踏步而來,一身綠袍裹了嚴實,隱隱有種冷冷的光。
青衣心道,正是什麼樣的世道都避不了這邪妄之物啊。有些掃興的看著綠袍人落座,此時門口又進來兩個人,恩……正確來說是一大一小,大的青衣識得,玄衣鷹目,只是眉目間多了些滄桑和疲憊,不是墨梵是誰?
他領了一個小孩子,一身紅衣,玉面金冠,手持拂塵,面目清冷,眼神空靈,青衣渾身一震,若遭棒喝!
那小孩眼下赫然一顆紅的妖冶的淚痣。
墨梵第一時間朝青衣所在的方向射來,看到青衣少年有些疑惑,然後懊惱的領著小孩在綠袍旁桌落座。
小二跑過去問點什麼,墨梵的鷹目變得溫柔起來,他摸著小孩的頭輕聲問:
“小無想吃什麼?”
那被叫做小無的小孩雙眼空洞的未曾一閃,只是唇動了下。青衣緊緊的攥著手指,她希望她看錯了,她希望她認錯了,那個小孩一定不是涯先,涯先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呢?
小二端了盤粒子放在墨梵的桌上,墨梵低頭又跟小無說了什麼,就去鄰桌招呼那個魔物去了,小無靜靜的坐在那裡一顆一顆的剝著粒子吃,很安靜也很斯文。
可是青衣就是覺得那裡不太對,青衣看了看自己桌上的粒子,然後拿起竹葉青來到紅衣少年的面前,軟語道:
“小地弟,吃栗子不喝竹葉青怎麼行呢?”
小無呆滯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只是有些僵硬的轉過頭,緩緩說了句:“是啊。”
相逢不識
相逢不識 精緻的面容,隱隱有些涼意,還是那雙桃花眼,還是那顆淚痣,只是那眼裡如今再無生氣,連最初見的淡漠也不見了,此刻身為小無的小男孩就像一個任人擺布的玉雕娃娃,只有那一張一合吃著粒子的小嘴還彰示著這具身體的主人是活著的。
青衣多想告訴自己這不是涯先啊,對了?會不會是涯先的孩子?隨即又搖了搖頭,過了這麼久,青衣竟發現她並沒有她所想像的那般堅強,本能的又希望這不是涯先的孩子。光是想著就有些難過的窒息。小孩還是在嚼著粒子,青衣突然無意識的問了句:
“小無為什麼喜歡吃栗子呢?”
小孩端著那張精緻的小臉側過頭來,眼睛裡的焦距卻也不再青衣身上,他微微的有些皺眉道:
“是啊?為什麼呢?”
此時墨梵回身落座,一把把小無摟在懷裡,似是安撫道:
“小無乖,想不到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然後銳利的雙眼落在我的身上,那一刻我竟有些心虛起來,本能的想走開,我也不知道我為何會生出懼意來,總覺得在我不在的一百年裡有什麼重要的事發生而且超出了我能理解接受的範疇。只是幸好我還有理智在,所以我只是微微欠欠身沒有動。
墨梵道:“令弟身體不好,閣下可是有事?”
逐客令?我的臉瞬間就涼了,對於墨梵我本能就是喜歡不起來,何況是新仇舊怨加在一起,想不恨都難,我涼涼一笑道:
“哦?兄台的令弟長的標誌,不知兄台可否借小弟觀摩一下?”
墨梵的眼底閃過殺意,只一瞬消失不見,我卻看到了,只聽他哈哈一笑:
“那就要看閣下有沒有本事了?”
我倆在這廂爭相不下,旁邊那個綠袍怪卻是悄聲移步到了門口,原來剛剛墨梵離席趁搭訕之際是給那綠袍怪施了些壓制魔物的法術,怕在這人群密集的地方有過多無辜的損傷,只是不知是這墨梵的法術太低還是這魔物法術太高,竟有些壓制不住,我眼光瞟了瞟,再看對面的墨梵,我倆很默契的都閉了嘴。
卻是墨梵懷裡的小無身影一閃追著綠袍而去我霎時有些傻掉。
再一瞬間,墨梵丟下一定銀子,寒光掃了我一眼也匆匆而去。
我腦子裡有太多的疑團需要答案,所以等我意識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尋著他們而來了。崑崙的弟子怎麼會來管束這些細小的魔物呢?
眼見一片開闊的荒地上,一紅一綠的身影纏得密集,正在激鬥,卻是墨梵一臉蒼白的頹然於地,嘴角溢出血絲,我自悠閒的搖著摺扇從後方晃出來涼涼道:
“崑崙引以為傲的弟子怎麼這般不濟?”
墨梵一聽臉又白了幾分,只是眼利若刀像我投來,恨恨道:
“你是誰?”
我呵呵一笑:“要是我說我與那魔物是一夥的也未可知……”
墨梵的臉突然有些悽慘起來,看著我細細的盯了半響,終於嘆了口氣道:
“罷了,罷了。若真如此,那就勞煩閣下看在小弟年幼的份上不要過多刁難,我墨梵一命而已,儘管拿去吧!”
說罷噴出一口血來,赫然是黑血。
我一驚道:“你中毒了?”
墨梵卻是沒有回答我的話,眼眸緊緊鎖住一旁激戰的紅衣少年,柔和的不像話,道:
“沒有我在身邊,這孩子活不久的。”
我沒經大腦來了句:“風花那老道士也不管嗎?”說完驚覺不妥,果然就見他寒聲問道:
“你究竟是誰?”
其實於我來說已經說不清楚恨與不恨了,只是,當我再次看見涯先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無法再恨他了,我不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或者崑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已經殘忍的剝奪了我恨他的權利了,當然也不會再愛了。
兩次痛徹心扉的背叛,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理由能夠原諒了。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來,而我在那隱世的一百年裡也已經想好了種種關於我和他的結局,而最好的便是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