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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算什麼,”雪穆恂故意拉長聲調道,“等下獻酋的刑罰是絞盤裂,聽說過車裂嗎?把犯人四肢綁在四匹馬上,用鞭子抽打它們朝不同方向跑,將犯人硬生生拉成四塊,內臟腸子都拉斷。可這裡處於鬧市,跑不開馬,怎麼辦呢,於是他們就安了四個絞盤,以絞盤代替馬,多聰明啊。喏,底下那些人在測試絞盤上的繩子牢不牢呢。”
經仲宇呆呆地問:“做什麼測試繩子牢不牢……”
“繩子要是不牢,那可就麻煩了,”雪穆恂興致勃勃地嚇唬他,“你想啊,原本是一下拉斷那人四肢,偏偏只拉斷了半邊身子,另外半邊還剩下,血濺得到處都是,可人偏還活著,在那爬呀爬呀,一邊爬一邊慘叫,多吵啊……”
經仲宇臉色煞白,手一松,點心掉到地上。
經冀鷹深覺這個弟弟太過丟臉,沒好氣地指破道:“怕什麼,都已經拉斷了半邊身子,那人早斷氣了,還怎麼慘叫怎麼爬?你可真是笨,一嚇一個準。”
經仲宇可憐巴巴地看向雪穆恂,雪穆恂搖頭道:“你哥說的不大對啊,也有隻拉斷了上下截,不死不活的呢。”
雪穆恂身後的至羽親衛聽不下去,咳嗽了一聲。雪穆恂噗嗤一笑,道:“好了,不說了,看看再說吧,興許我就是嚇唬你。”
經冀鷹臉色不好看地塞給經仲宇一個點心,換了個話題道:“小公子,我記得車裂、絞盤裂等酷刑有違天合,神木園總廷早就頒布過禁令,禁止各地實施,怎麼秋葉京這邊貴為都城,反而……”
“嘿,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雪穆恂轉頭對身後的親衛道:“你,給經大公子說說。”
“是。”那名親衛笑了笑道,“經大公子,車裂之刑禁的是對羽人百姓,卻沒禁對犯錯的其他各族之人。今日這裡處罰的是個人族,他出身中州天啟,越過晉北走廊來咱們瀾洲做生意。這人族生意做大了,這心也跟著大了,也不知使了什麼妖法,竟然引誘了咱們八松風氏的貴族女子同他相好,兩人約定趁著此番眾世家來秋葉京觀禮時一同私奔,幸而消息走漏,被風氏的人當場抓獲。風氏少族長大怒,決意不將人交給秋葉京有司處置,而交給儺頌獻酋之用。”
經仲宇還小,不明白這裡頭的厲害,傻乎乎插嘴道:“就是說有個人族想跟我羽族的女人結婚?可這有什麼稀奇的啊,我家的叔伯們哪個沒納幾個人族的女人做妾,我聽說寧州友瀾城那邊,還公開賣人族鮫族的女奴呢。”
經冀鷹沉下臉道:“亂插嘴做什麼。”
“他說得沒錯,”雪穆恂臉上褪去頑皮的神色,現出凜然的威嚴,“一個羽人可以納幾個人族的女人做妾,可一個人族卻不能娶一個羽族的貴女為妻,天底下便是這麼沒道理。”
經冀鷹略有些吃驚地看著他,忍不住道:“小公子,這可是咱們九州帝國多年來默許的規矩,先太子在世時便已是如此……”
“先太子?”雪穆恂不動聲色地道,“先太子留下的規矩,就一定是對的嗎?”
“小公子,請慎言!”
雪穆恂笑了笑道:“看,獻酋開始了。”
經冀鷹循聲望去,樓下一片喧譁,築歌台上果然被五花大綁推上來一個人族。
第3章 第 3 章
第二章點王 (二)
1
築歌台前一片人聲鼎沸,秋葉京的羽人百姓與天底下其他地方的百姓原也無什麼根本不同,對大庭廣眾之下車裂一個異族這等事都懷有某種心照不宣的隱秘快感,它就如同狂歡之前的序幕,是為數不多能與陌生人一道共享的歡樂盛典,他們當然知道活生生將一個人扯成幾塊殘忍血腥,然而在狂歡的前提之下,殘忍血腥都奇蹟般地演變為感官刺激,且那是一個人族呢,每個人都想,不過是一個罪不容恕的人族,殺了便殺了,至於怎麼殺的還重要嗎?
然而,當被推上台的人族男子面罩被揭下那一刻,喧譁的人聲卻驟然一靜。
因為沒有人想得到,這個人族男子竟然生得如此俊美。
他身材修長,玉樹臨風,一張臉與以精緻五官著稱的至羽貴族相比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就連最挑剔,對人族最心懷鄙夷的羽人見著這樣一張臉也會忍不住愣住,繼而與在場許多人一起在腦子裡閃過這樣一個念頭:這真的是人族嗎?
不怪他們這麼想。正如羽人在中州被蔑稱為“蠻羽”,人族在瀾州被醜化得更厲害。秋葉京坊間流傳的話本中,人族從來充當猥瑣陰險的丑角;口耳相傳的那些英雄故事中,在至羽戰將劍下嚇得屁滾尿流醜態百出的通常都是人族。九州帝國建立起來後,瀾州的貴族們有段時間忽然盛行買人族充當奴僕,他們要麼瘦弱無力,要麼困頓不堪,不管主人對他們多好,人族奴僕永遠都不懂得感恩,永遠都像養不熟的毒蛇在暗處伺機想反噬一口,就連長得嬌弱身上沒二兩肉的人族小娘們也是如此。買了人族做奴僕的瀾州貴族們大多被層出不窮的忘恩負義傷了心,不得不親自下手轉賣的轉賣,處死的處死。
秋葉京的老百姓們對此沒少背後恥笑,人族多狡詐無情那是老祖宗留下的告誡,誰讓貴族們置若罔聞,非要附庸風雅去買人族伺候自己呢?再說了人族有什麼好?長得既不如鮫人那般賞心悅目,雙手也不如河絡那般靈巧有用,買回來放家裡能幹嘛,難道擺起來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