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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無端撫摸著那兩塊圭辭,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改得對不對,我唯一能肯定的是,這兩塊圭辭不是留給我們,而是留給人族的後人,所以季放鶴會在上面留有線索,期待後世的星象師中有人能破解璣衡圭辭上藏著的秘密。”
羽皇一把握緊酒杯,沉聲問:“你能確定嗎?”
經無端漫不經心地道:“不確定,我拿出來逗你玩啊?”
羽皇沉思片刻,放下來酒杯道:“這麼一來就說得通了,季放鶴思慮深遠老奸巨猾,若不是為了別的目的,斷不會甘心讓那個瘋子人皇關起來。可惜,若不碰上你我君臣,倒沒準能成事。”
“這句話您當年已經說過了,”經無端笑,“他到底在搞什麼鬼,找個人入幻術一觀即可。不過這件事風險極大,我也說不準會不會有性命之憂……”
羽皇舉手止住他,回頭看向雷修古,淡淡地道:“雷少君,你都聽見了,可敢進去一試?”
雷修古想也不想便踏步上前,單膝下跪道:“經大師,請告知我怎麼做。”
經無端猶豫地看了看羽皇,羽皇道:“雷少君乃我煌羽第一人,茲事體大,只有他才最合適,反過來,若他都完成不了,那別的人也不用去白白送命了。”
經無端這才把圭辭遞給雷修古,不放心道:“盯著圭辭看你自己的臉,千萬小心,進去後若遇到什麼危難艱險,都別慌……”
“請放心,我是煌羽,不懼危難險阻。”
“若只是艱難險阻倒好了,季放鶴善於算計人心,我是怕你會遇到那些,哎,怎麼說呢,”經無端敲著腦袋想一個合適的詞,“啊對,遇到那些你寤寐求之,輾轉反側卻求不得的人或者事,記住,不管是愛還是恨,都是假的。”
雷修古舉右手成掌,鄭重按胸口行禮道:“霍北雷氏一族榮耀皆系羽皇所賜,修古願惟陛下之命而從之,除此之外再無所求。”
他這句話說得太過自然,經無端微縮眼睛審視地端詳他,但見他一臉坦蕩,無所畏懼,遂哈哈笑道:“好,好一個再無所求,如果我羽族男兒都像霍北雷氏雷少君這樣,陛下可無憂矣。”
羽皇不置可否,喝酒慢慢品了才道:“要那麼多幹嘛,這樣的人才,貴精不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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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修古雙腳用力一蹬,□□駿馬嘶鳴一聲,奮力馳騁。
那匹馬拼盡最後力氣衝上高地後前腿一跪,雷修古只來得及從馬鞍上跳落,這匹來自夜北高原的駿馬便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回顧之間,羽人大軍的八百里營地一片殺聲震天。
往日白若春雪、鱗次櫛比的成千上萬頂軍帳,此刻燒成火海。烈焰火光之中,他的那些同袍下屬,好友弟兄們一個個相繼在敵人的鐵騎屠刀下血濺當場,無數至羽凝結光翼企圖飛至半空反擊,然而還不待他們彎弓搭箭,已被地上密如蝗蟲的火箭射殺。接連不斷的火炮射入營地,霎時間炮聲轟隆,火光沖天之後,地面上被炸出一個個土坑,土坑裡儘是羽人軍士們的殘肢斷臂和丟棄了一地的兵刃盾牌。
那些倒地而亡的羽人他全都叫得出名字,他們或曾一道策馬揚鞭,或曾一道飲酒談笑,或曾共赴沙場,或曾一起暢想過若有幸不用馬革裹屍,平平安安回了家後他們想做什麼。
大部分人,不論出身不論貴賤,在那樣親密無間的時候都會說些很瑣碎很尋常的話。雷修古記得很清楚,有貴族出身的年輕人帶著羞澀表達娶妻的願望,他想娶真心喜歡的姑娘,而不去管對方是至羽還是俜羽,哪怕不能凝翼都沒有關係;有嗜武如命的弟兄纏著他請教劍術,用三壇陳年佳釀想換他一招劍招;有久經沙場的老部下喜上眉梢,偷偷塞給他一個紅雞蛋,因為不久前他才知道家中的妻子給他生了盼望已久的女兒,他們夫婦已被幾個調皮搗蛋的兒子煩得夠嗆。
雷修古眼睜睜看著這些人死,目眥盡裂,他狂吼一聲,身後驟然張開巨大的光翼,一飛沖天,殺入陣中。
他手持重劍阿桑提便朝臨近一個敵軍當頭劈下。劍鋒銳不可當,立即將那人斜劈成兩半,溫熱的鮮血澆了他半身半臉。雷修古胡亂一抹,連劈三劍,劍劍猶如開山劈川,重劍所過之處所向披靡,敵軍的重重包圍漸漸被他殺出一條由屍山血海鋪就的路。
然而雷修古也是人,他握著重劍渾身疲憊,雙手因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僅憑一腔血氣握緊劍柄,他知道自己終究是要倒下,可在倒下之前,他只想再殺多一人,再殺多一名敵軍陪葬就好。
忽然之間,有同族至羽振翅疾飛上空大聲呼喚:“雷將軍,快救陛下……”
那人話音未落即被利箭當空穿心,掙扎幾下後自半空中倒栽而下。
雷修古大駭,他忙提氣凝翼,嘩啦一聲巨大的光翼展開,雷修古費力飛起來,邊飛邊舞劍擋去數箭,果然發現遠處羽皇正孤身作戰,那一身象徵皇權的白色盔甲早已沾滿血污,然而羽皇依然臨危不懼,他反手砍下一人頭顱,可其身後卻突然冒出另一敵人舉著長戟便要偷襲。
雷修古立即拼盡力氣飛了過去,他於半空中將重劍飛擲過去,嗤的一聲,劍刃穿透敵人盔甲,那人低頭看著穿胸而過的劍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隨後一口血噴出,重重仰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