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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修古心裡一松,再也支持不了凝翼,自空中急速摔下,他以為自己要交代在那,忽然間四下盡皆寂靜,他詫異地抬頭,發現周圍的戰場陷入一種古怪的凝固中,廝殺的人還舉著刀,射箭的人還彎著弓,一枚□□彈懸在半空將落未落,所有人突然都靜止了下來。
“你快死了。”一個身披白袍,頭臉俱被遮得密密實實的人凌空飄到他身邊,帶著惡意輕聲笑道,“看,你死以後,你拼命保護的陛下也難逃一死,你死得毫無價值。”
雷修古看過去,果然,羽皇與他一樣也將要力竭,而他四周不知何時圍上一圈又一圈的黑甲騎士,個個張開鐵弓,箭矢閃著幽藍的光,遠遠望去宛若圍成一朵重瓣墨菊。
“想救他嗎?想救你的陛下嗎?”
雷修古點頭,他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匕首。
“刺下去,朝你的腹下左側一寸位置,你死了,我就饒了你的皇帝。”
雷修古舉起匕首,毫不猶豫就朝自己腹部刺去。劇痛席捲而來,他悶哼出聲,卻在此時看到眼前一切又動了起來,那些黑甲騎士萬箭齊發,羽皇霎時間被刺成千瘡萬孔。
“不!”
雷修古悲呼一聲,眼前一暗,有人拿匕首朝他肩上刺去,他吃痛睜開眼,卻見眼前場景已變。
這是一處荒涼的懸崖峭壁邊,天色灰暗,連綿秋雨入骨寒,他被綁在一處青石台上,邊上烏鴉鴉跪了一片人,而在他面前站著許多羽人的將士,雷修古凝神望去,只見當中有不少熟悉面孔,這些人個個右臂綁白紗神情悲憤。每個人手裡都拎著一柄匕首,他們在排隊朝他走來,當前一人握匕首狠狠刺入他的胸膛,扎完後又迅速拔出退開,第二個人立即上前,又依此扎他一刀。
雷修古身軀千瘡百孔,血流如注,劇痛難忍,更令他痛苦的,是這些同胞看向他時目光中全是仇恨憎惡,好像一個個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甚至有人再刺完他一刀後還要吐一口唾液到他身上。
“為,為什麼?”他掙扎著問一位昔日的同袍。
“叛賊,你害我大軍全軍覆沒,害陛下慘死沙場,我們個個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如今只讓你捱三百刀,已經是經大師網開一面,你還有臉問為什麼?呸!”
雷修古一聽到經無端的名字,頓時生了希望,他勉力喊道:“冤枉!我冤枉!我要見經大師,我要見經大師……”
他惶急地四下尋找,提高聲音喊:“經大師,我冤枉啊!我絕沒有背叛陛下,我絕不會背叛陛下,您是最了解我的,您還曾誇過我雷氏少君,忠心可鑑……”
“閉嘴!”經無端的聲音冷冰冰地傳來。
眾人默默推開兩邊,只見經無端一身白衣,慢慢朝他走了過來,從來溫文爾雅的人此刻卻滿身殺意,手上倒提一柄長長的彎刀,刀刃拖地,發出一聲聲刺耳之聲。
經無端走到臨近雷修古的地方,突然自一旁跪著的人群中拖起一個來。雷修古大驚,他認出了,那個被經無端拖在手裡懼怕得發抖的年輕人正是他一個同族幼弟。
雷修古難以置信地看向那些跪著的人,猛然意識到,他確實被當成叛賊處置了,因為害君父命喪沙場的叛賊會被誅殺全族男丁,現在跪在他眼前的正是原本遠在霍北的家人。
經無端臉上冷漠而殘忍,他揮起彎刀抵住那小孩的喉嚨,冷聲道:“喊一句冤枉,我便殺你雷氏一人。雷修古,我問你,你冤嗎?”
“我,我,”雷修古雙唇顫抖,萬般掙扎卻又不甘,終於從心底掏出一個字,“冤。”
他話音剛落,經無端一揮刀,毫不猶豫便割斷那小孩的喉嚨,血濺當地,邊上幾個婦人發出尖叫。經無端隨手將屍體一推,那些婦人登時爬過去呼天號地。
雷修古悲憤填膺,嘶聲問:“經無端!你殘殺弱小,逼迫忠良,我便是死了也不服!”
“我要你服做什麼?”經無端冷冷地拽起一旁跪著的婦人,問:“我就問你一句,雷修古,你冤嗎?”
雷修古痛心刻骨,掙扎了起來,那婦人看著他淚流滿面道:“小叔,你就認了吧,你沒命活,這一大家子人可都要活呀……”
那是雷修古的親嫂子,自兄長殞沒後,這位嫂子安分守己,持家有方,他一直對她敬重有加,此刻不由得紅了眼眶道:“嫂子,你從小看著我長大,你是什麼人你最清楚,我怎麼會……”
“我知道你是什麼人又有什麼用?別說了,別說了!”他嫂子淚如雨下,搖頭哀戚道,“算嫂子求你,算嫂子求求你,修古,縱使你有滿腹血淚之詞也別說!你還不明白嗎?三百刀下去,你已經罪無可恕,永世不得翻身了。最後做點好事吧,你行行好,讓家裡人活下去,讓你哥哥留下的幾個孩子活下去,給我們霍北雷氏留點血脈吧!”
經無端面無表情,再度將染血的刀刃逼近雷氏人的喉嚨,陰測測地問:“雷修古,你冤嗎?”
雷修古心如刀割,他閉上眼潸然淚下,垂頭哽噎道:“不,冤。”
“好,繼續行刑!”
雷修古瞪圓眼盯著下一柄匕首,那原本是要刺他腹部令他痛不欲生的,可拿刀的人中途改了方向,狠狠朝他心臟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