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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人雖只是個老百姓,可天生帶著秋葉京本地人特有的優越感和油嘴滑舌,擠兌人不顯山露水。經冀鷹登時拉下臉,一使眼色,侍從們立即圍上,那人一見勢頭不對忙賠笑:“公子,公子,這不是說笑麼,我們秋葉京的人就好耍個貧嘴……”
經冀鷹冷冷道:“是麼?可在我們寧州,你這樣的還不配同我說話。”
他一側身,兩名侍從立即把人拖到一旁教訓,經冀鷹冷笑一聲,轉過臉來命另一個侍從趕緊把經仲宇馱起,誰知經仲宇已到了知恥之年,聽了那番話後便賴著死活不肯讓人馱他。經冀鷹不耐煩道:“你又鬧著要看,又不肯讓人馱你,你到底想怎樣?”
經仲宇任性地嚷嚷道:“我不管我不管,不然,不然你讓他們背我飛起來。”
他手指隨行的俜羽侍從。他們雖個個身強力壯,武技出眾,然而這要求明顯強人所難。經冀鷹深感這次帶這個不省事的弟弟出來真是麻煩之極,氣起來一巴掌拍經仲宇腦瓜上,呵斥:“不年不節你讓他們一個個怎麼飛?再說了,秋葉京師內無故不得凝翼,你這是想給我惹麻煩?”
他壓著聲音呵斥,經仲宇卻是頑劣性子,見兄長不允許,竟不顧一切耍賴坐到地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一侍從忙湊近勸道:“大公子,要不我們多使點銀銖,看兩旁樓上那能不能讓人勻出點位置來……”
弟弟大庭廣眾之下實在哭得不像話,經冀鷹又丟臉又尷尬,正頭疼得緊,聽到這個主意只得點了點頭。
侍從正待走開,忽而抬頭喜道:“大公子,您看,是剛剛那位小公子。”
經冀鷹忙抬頭,只見臨近築歌台一個位置絕佳的二樓上窗扉大開,雪穆恂坐在一把舒適的軟椅上,那兩名至羽親衛侍立兩旁。
他單手支起下頜,正無聊地四下看,眼神隨意瞥過來發現了經冀鷹一行人。雪穆恂對經氏這倆兄弟頗有好感,看到了便微微一笑,猜到他們一定沒預訂看台,於是伸出手掌,掌心朝上,隨意招了招。
“太好了,大公子,那位小公子請咱們上去呢。”
經冀鷹遲疑起來,對方深淺他摸不透,可他們的身份對方卻一清二楚。
經仲宇見到有上二樓看熱鬧的機會哪裡肯放過?他這會也不哭了,爬起來拉著經冀鷹衣角一個勁晃:“去嘛去嘛,大哥去嘛。表演就快開始了,你看你看,台上都有人走動了。大不了把侍從們都叫上去,真要打架我們也不怕。”
經冀鷹沒好氣地道:“你懂什麼?真要打起來,只怕咱們帶的這些侍衛全部加起來都不是人家那兩名至羽的對手。”
此時預示開場尖哨又一次響起。
經仲宇急了,嚷嚷道:“你要不去,我就哭給你看!我,我回青都還要跟爹爹娘親告狀,就說你欺負我,一路上不給我吃飽穿暖還揍我……”
經冀鷹只覺腦袋又開始抽疼,斷然喝道:“閉嘴!算了,走吧走吧。”
二樓這個地方朝向極好,視野開闊,居高臨下將整個築歌台盡收眼底。
經冀鷹一踏上便知心裡咯噔一跳,因為他一踏上那地氈,便覺軟硬適中,不像瀾州貨色,再低頭一看,紋路清晰,色澤鮮紅,表面看全無花色,仔細端詳卻會發現一朵一朵小絨花熙熙攘攘,這是蠻荒之地才能捻出來的羊毛線,佐以東陸織錦的工藝和染色,俗稱萬花氈,便是他家世代為寧州執牛耳的貴族,卻也並非哪個角落都用得起。再看四下,目之所及的桌椅擺設無不精良,就連桌上放點心的攢盤,插花的瓶子也價值不菲。但奇怪的是,這一屋子華麗陳設卻又嶄新得很,因為太嶄新,反倒透露著倉促之意,像是匆忙間被布置而成。經冀鷹越看越心生警惕,如果這個露台是一貫做貴客生意才裝飾成這樣,那他還可以安慰自己秋葉京集九州之富有,一個看戲的台子華麗些也沒什麼出奇,可它卻是臨時拼湊起來的,那就意味著,這裡在迎接一位貴客。
一位哪怕那位只會到這蒞臨片刻,也得將地方裝飾得美輪美奐才能配得起對方尊貴的客人。
經無端忍不住暗暗打量坐在一旁的雪穆恂,只見他明明比自己年幼,臉龐秀美得像個女孩兒,可不說話時卻隱隱透著與相貌年齡不合的氣勢,就連經仲宇這般狗也嫌的羽童在他面前也不敢造次,讓吃點心便老老實實捧著一塊點心啃,一句廢話也不敢多說。
“令弟現在倒乖,完全看不出剛剛在大街上耍賴啊,”雪穆恂瞥了眼經仲宇,陰森森地道,“小孩,可別再大聲哭啊,我這人最煩噪音,惹煩了我,說不定叫人把你丟下去。”
經仲宇嚇了一跳,險些噎到點心。雪穆恂哈哈大笑道:“不是吧,這就嚇著了?”
經冀鷹瞧出雪穆恂是想逗經仲宇玩,心裡略微放心,微笑回道:“這小子頭一回出遠門,沒什麼見識,分不清玩笑話和真話,小公子就別再耍弄他了。”
“算了,弄哭他也沒意思,你坐,不要客氣。”雪穆恂笑著擺擺手,又對經仲宇說:“喂,你膽子這么小,等下的場面可別嚇到腿軟大哭啊。”
“我才不會嚇到,我長大後可是要當至羽將軍的,再說了,”經仲宇糊了滿嘴點心渣子逞強道,“我們沿路來也見過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