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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來,畢恭畢敬地將老人的屍首擺好,道:“這位,想必就是季放鶴季先生。”
雪霄弋有些動容,他輕嘆道:“能把這麼個能人囚禁在此,萬無殤這個人皇怪不得當到頭。”
“季先生算無遺策,大概早知道自己是這種結局。”經無端皺眉道,“我疑惑的是,以他的本事,為什麼什麼都沒做?”
“他能做什麼?”雪霄弋鄙夷一笑,“你要知道,城邦的興衰之上,還有族群的興衰,族群的興衰之上,還有所居大陸的興衰,大陸之上,還有九州,九州之上,還有星曜轉換。若不是天降大任者,就憑一己之力,豈能力挽狂瀾。”
他微微閉上眼,雙臂平展,身後巨大的光翼瞬間展開,緩緩平升起來,宛若天神一般居高臨下地俯瞰身下大地,他手輕輕一揚,原本交予經無端的那顆神秘的石頭飛躍回到他手中,發出點點螢光。雪霄弋低頭凝視,光翼一揚,整座小院均被疾風卷過,原本厚厚覆蓋住庭院的落葉草根,隨即被颳起四散。
經無端無比清晰地看到,就在老人的屍首下,篆刻著能媲美《元極星曜格局圖》的大型星圖,他眼睛一亮,撲過去難以置信地道:“這,這裡有……”
“沒錯。”雪霄弋道,“這裡的地下,埋著一條星脈。季放鶴想必也算出來了,他不是什麼都沒做,相反他做了很多,他千方百計將這條星脈隱藏起來,為了這個目的,他甚至不惜設計讓萬無殤將他囚禁在此。”
“可,這麼做有何意義?”
“就如你所說,季放鶴早就預知天啟城破,血流成河,然而人族眾多,生機不息,他留著這條星脈,就是為子孫後代留下日後復興的資本。可惜啊,他遇上了我,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我也能勘察星脈,而且我的能力,比他一個星象師要強百千萬倍。”
“陛下。”經無端脫口而出,“是因為那塊石頭嗎?那果然是文字嗎?它記載的內容就是星脈所在?它到底是什麼文字?哪個族這麼厲害,不對,若是真有一個族群能勘探星脈的位置,他們為什麼不自己發掘出來?”
雪霄弋驚奇地揚起眉毛,他認真打量眼前這個至羽少年,緩緩地道:“大概是因為他們是龍族吧。你猜得沒錯,這塊石頭上,篆刻著龍文。”
“龍文只有身具龍血之人方能看清,在我眼中,它們都是活的,游移變動,姿態萬千,更伴有龍族吟唱之聲,其蘊藏資料之豐富,就算是我也只能參詳出其中萬一的含義。你憑眼力就能判斷出它其中一個形態,已經不愧青都經無端之名。但我希望,你不只是青都經無端。”
“我希望,假以時日,旁人能把你跟雲其安區別開,稱你為獨一無二的寧州經無端。甚至有朝一日,整個九州的外族提及你,都要贊一句幸得羽族有經無端。你,可願追隨我之左右,擔當起我的期望?”
經無端眼中光彩奪目,一張娃娃臉此刻不見稚嫩,唯見莊重。他深吸一口氣,恭恭敬敬朝雪霄弋跪下道:“經氏無端,謹遵陛下之命。”
時翊王朝元年,天啟城破,人族稱臣,降皇為王,由於天啟萬氏皇族盡赴國難,遂由羽皇欽點,自中州萬氏旁系擇長男充任人王。
第2章 第 2 章
第一章點王(一)
1
距天啟城破三千皇族盡數殉難那日,已過了四十二年。
這期間,瀾洲北部擎梁山上的春雪降落了四十二次,中州天啟城外的春花盛開了四十二回。
曾經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天啟皇城再度人聲鼎沸,曾經靜默若墳墓的無梁殿迎來送往了三任人王。
短命的人王們與這片土地上四十二年來無數或慘烈或隱忍的往事一樣,無論吶喊或沉默,最終都無可奈何化作史書中一行簡單的文字。
人族向來不缺文人騷客,在他們筆下,羽人被蔑稱為“夷羽”。四十二年望中猶記,儘是“道喪文弊,夷羽交侵,祖宗廟社之靈盡污”。他們淡化了前朝人皇萬無殤的荒誕與無能,美化了三千皇族共赴國難崇高而悲壯的犧牲。每年八月圓月節,大至城鎮,小至窮鄉僻壤,中州百姓們暗地裡祭奠不斷,感懷故國,人人濺淚,啼血悲鳴。
與人族相反,對羽人來說,這卻是一個開萬世榮光的輝煌帝國時代。
這個帝國北指瀚州,南至越州,東有瀾洲,西達雲州,疆域之廣,便是掌管十二主星的星辰之神展開神目,也無法一眼忘穿。
這個帝國有千萬年來最為英明神武的帝王,他如史詩中元極道化身的賢者重瞳鄂布羅迪斯一樣,集睿智與英勇於一體,降中州,定東陸,鎮鮫人,盟蠻族河絡,甚至連傳說中神秘莫測的夸父巨人們亦對他宣誓臣屬。
自有生民以來,各族傳唱過的英雄千千萬萬,可誰能與雪霄弋相提並論?誰能如他一般以大智慧預知大陸種種大災禍,救萬千生靈免於塗炭,成就如此一統九州的豐功偉業?
只可惜,所有被記載下來的文字都避開了其間的艱辛危厄,沒人知道四十二年間廟堂江湖隱藏了多少動盪與詭譎,同樣的,也沒人知道羽皇雪霄弋為支撐這個龐大的帝國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他留給後世的,只有如下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