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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得咯。”小孩摸著額角,“好容易出一趟遠門,你少管點又怎麼啦,簡直比嬤嬤們還囉嗦。”
少年舉拳要揍他,小孩嘻嘻哈哈跑開去,少年拔腿便追,後面跟的隨從們嘩啦啦一群人都跟上。雪穆恂在一旁看著有些羨慕,他生怕被人瞧出,故作嚴肅地轉頭問身後跟著兩名親衛中的一個:“你在家裡,也會揍你兄弟?”
“不聽話自然要揍,”那親衛道,“不過我兄弟多,通常揍一個就會莫名其妙變成打群架,最後都要被我娘拿掃帚挨個收拾一頓。”
雪穆恂皺眉:“有打人者必定有被打者,不問緣由一概問罪,你娘這是不辨事實,賞罰不明。”
親衛好脾氣地笑道:“是,您說的是,可是小主人,我們家孩子多,又都是男孩,那皮起來是無法無天,我娘又忙著做活養家,如果每次有人闖禍都問清緣由,那還不得累死。後來我那些兄弟也學乖,只要看到我娘抄起掃帚氣勢洶洶過來,個個排隊站好撅起屁股等挨揍,揍完了我娘也氣順了,回頭照樣給我們做好吃的……”
“有什麼,關尚儀也會給我做好吃的。”雪穆恂不服地回了一句,他猛然意識自己說了什麼,立即輕咳一聲,板起臉孔道,“說到揍人,我倒是想揍一兩個試試,可惜同族那些小子們見到我個個老氣橫秋的,試煉場上一打就趴,沒勁。”
他話音未落,只見那孩子只顧著回頭沖他哥扮鬼臉,沒留神已朝他們這邊跑來,險些就要撞上。雪穆恂的兩名親衛立即上前半步,手握腰間重劍劍柄,嘩啦一聲,劍半出鞘。
小孩嚇了一跳,少年忙一把將他拖到身後,道歉道:“舍弟頑皮不知禮數,還請小公子見諒。”
雪穆恂外人面前向來頗有太子風範,他聞言也不回復,只瞥了親衛一眼,親衛收劍回鞘道:“無妨,析水道熱鬧,追逐奔跑還需小心些。”
“是我疏忽了,諸位請先行。”少年微笑,拉著弟弟側身讓道。
雪穆恂帶著兩名親衛走過,回頭看了少年一眼,笑了笑,低聲說了一句話。少年一愣,回過神來他們已走遠,小孩不服氣扯著他的袖子道:“大哥,幹嘛跟他們道歉,秋葉京又怎麼啦,抬出父親跟咱家的名頭,用得著怕誰?”
少年照後腦勺打了他一巴掌罵:“閉嘴!看到了嗎,那兩個侍從腰佩重劍,身姿矯健,雖然都戴帽子,可他們鬢角露出的頭髮是什麼顏色?”
“雪白的,跟咱們一樣……”小孩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後知後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咱們是什麼?”
“至羽。”
“兩名至羽做親隨,此人非富即貴。”少年臉色凝重,板起臉對小孩說,“經仲宇,你再給我惹禍,我就把你捆了扔車裡,回寧州青都再放你出來!”
小孩沮喪地垂下頭,未了又問:“那,那他剛剛跟你說什麼啊?”
少年皺了皺眉,道:“他說,寧州經氏,還算知禮。”
“呸,好大口氣。不對啊,哥,他怎麼知道咱們是誰?出門前我聽你話了,沒穿戴泄露身份的東西啊。”
少年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脖子上掛的平安符囊掉出來了。這會只怕連你是經仲宇,我是經冀鷹,對方都已經猜出來了。”
小孩忙低頭看,果然他適才一通亂跑,原本塞在衣襟里的香囊露了出來,上面用嫩黃色絲線繡了一隻肥墩墩憨態可掬的重明鳥,正是他臨出門前母親連夜趕製,親手掛他脖子上。
兄長粗暴地幫弟弟把香囊塞回去,遠處突然想起刺耳的尖哨聲,猶如鋒利的匕首狠狠扎入周遭的喧譁鼎沸,大街上人人忽而停下手上的動作,側耳傾聽,不一會開始騷動了起來,收攤的收攤,奔走的奔走,潮水一般不約而同湧向同一個地方。
少年護著弟弟被人流擠得踉踉蹌蹌,倉促間抓住一個老丈問:“老人家,這是怎麼啦?發生什麼事?”
那老丈拂開他的手道:“外鄉來的?怪不得不知道咯,儺頌,儺頌曉得吧?哎呀就是歌會,快要開始了,大夥正搶著去築歌台那占個好位置呢。”
“儺頌倒在其次,好看的是儺頌前還有獻酋。”一個中年人聽到,停下熱心地道。
少年奇道:“獻酋?數十年前不就已經被我寧州神木園總廷下令取締了麼?怎麼瀾洲京師這邊反倒還留著……”
中年人瞪大眼:“誒,小子你可別亂講啊,神木園總廷的禁令,是不得拿我族子民獻酋,可沒說不得拿外族來獻,再說了,似那等犯了事的低賤人族本就該死,殺了讓大夥瞧著樂樂不正物盡其用?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少年還待再問,尖銳的哨聲再度響起,中年人急匆匆擺脫他,隨人流朝築歌台而去。
4
星如雨,花千樹。
風動燈轉羽人舞。
這說的,是傳說中獨屬羽皇的坐忘閣。
它之所以是傳說,因為誰都知道它的存在,可即便是在皇城裡呆了幾輩子的宮人內侍,也沒人真見過它。
久而久之,大家傾向於認為坐忘閣不是真實存在的建築,而是羽皇設立的內廷機構,所以什麼星如雨,花千樹,風動燈轉羽人舞,都不過是對這個機構一種詩化的讚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