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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王渾身一僵。
“你明知他好出風頭,還安排他來我面前獻醜,為的不就是令我心生嫌惡?王子庚做不成人王,接下來呢,你定然已安排好後手,等著用無數辦法來提醒我,其他王子中有更合適的一位,我猜猜,是王子琅,還是王子冕”
“你登基以來沒幹什么正事,盡琢磨娶夫人納滕妾一流,外人都道你荒淫無度,可他們不知道的是,你的女人無論美醜都有一個共同點,她們所在的家族,定然尚過天啟萬氏的公主。人王,你以為我是羽族,對人族大姓之間這些盤根錯節的老黃曆不清楚,於是便想在我眼皮底下製造血統純正的萬氏子孫。可你忘了,我是四十二年前隨陛下破天啟城的將軍,只要親眼看過三千皇族自盡情形的人都清楚,從那一日起,中州便再沒天啟萬氏,六指為貴,萬氏為尊這句話,呵。”
人王掙扎著道:“姓萬的,還沒死絕呢。”
“是嗎?可活著的那些,也不過是姓萬而已。”湯牧辛淡淡地道,“人王,外頭那麼多王子,六指也好五指也罷,其中必定有一個是你精心培養,佐以厚望,只可惜你註定要白費了這番心思。本督不耐與你玩算計來算計去的無聊伎倆,直說了吧,下一任人王,我一個都不會從他們中選。”
人王臉色大變,顫聲道:“你,你必須選天啟萬氏的子孫,這是羽皇陛下當年允諾人族的,萬氏,中州天啟,只剩下我們這一支。”
湯牧辛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示意副將上前。
副將從懷裡掏出一卷小捲軸念道:“七王子,無名,年十五,生母為無梁殿粗使宮人,人王醉飲幸之,有孕,產子,五指。”
“真是卑賤啊,”湯牧辛搖頭,“哪怕混淆了一半萬氏的血統,也改不了骨子裡的卑賤。聽說那個宮女世代都是出自南城下九流,長得也一般,這樣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你一定恨不得打殺了吧?可你為了名聲,偏偏不能弄死他,只好放任不管,由著這吃人的宮廷慢慢折磨死。可惜,這位七王子真是命硬。”
“你知道他逃出宮了嗎?他躲在南城的貧民窟成了一個小混混,整日裡招搖撞騙,挨打受凍,怪可憐的。”
人王抖了起來,他神經質地咒罵:“湯牧辛!你膽敢混淆我萬氏血脈,我沒有那樣的兒子,沒有,那不是我兒子,你要敢亂來,我死也不寫詔書……”
“不寫?”湯牧辛語氣平常地道,“可以,我將你外頭活著的兒子一個不留全殺了,就剩南城那個小混混,你寫不寫又有什麼關係?”
人王被氣得渾身顫抖,虛弱而急促地大口喘氣。
“忘了告訴你,那個小混混給自己起了個名字,”湯牧辛道,“萬東牒,真是個怪名字,不過聽著倒比什麼王子庚,王子琅要順耳多了。”
人王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6
天色微亮,又是一天到來。
萬東牒與魅族少年一起坐在一處屋檐下,他盯著這個自己在街面上隨手撿來,只會吃還不大會幹活的小子長久都沒說話。
魅族少年膽怯地問:“你盯著我幹嘛?”
萬東牒沒有回答,他眼神古怪而炙熱,仿佛想吃了他又不知從何吃起。
良久之後,萬東牒才問:“你會詛咒之術?還是你學過那什麼,對,秘術?”
魅族少年懵懂地問:“什麼是秘術?”
“就是,嗐,”萬東牒直接問,“說,你是怎麼弄死那些人的?”
“是我弄死的嗎?”少年更加不解,“明明是你扎了他們,還放火燒……”
“閉嘴。”萬東牒示意他噤聲,“我沒幹這些事,是他們自己狗咬狗打翻油燈,引火自焚。記住了嗎?”
少年立即乖巧地點頭。
萬東牒又左右端詳了他一番,皺眉問:“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那些人就跟中邪一樣,怎麼能讓一個人自己挖自己的眼珠?”
“我也不知道,”魅族少年低下頭,惴惴不安道,“我就是突然覺得,我能讓他們看到一些很,不好的東西。”
“什麼意思?”
“挖眼珠那兩個,是因為我讓他們看到自己身上爬滿螞蟻,就是那種很大的螞蟻,一大片,牛都能吃乾淨。他們以為螞蟻爬進眼窩,所以就……”
“互相打斷對方手腳那兩個呢?”
“他們眼裡,對面的人長了蜘蛛一樣的手腳,還要吃他,打斷那些手腳是為了自保吧。”
萬東牒壓下心裡的震驚,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口氣問:“放火那個呢?”
“他看到的是妖物,燒死妖物,不是你們人族會做的事嗎?”
萬東牒聽完,沉默了許久。
“你怕我嗎?”魅族少年急道,“我不會對你怎樣的,我,我其實絕大多數時候也使不出這個能力,你不要怕我,我不是怪物。”
萬東牒原本猜忌猶豫甚至起了殺意的心,在聽到這話忽而就消散了,他想起這個少年無數次傻乎乎的表現,想起他在自己挨揍時義無反顧跑過來以身相替的情形,忍不住拍拍小孩的頭道:“你當然不是怪物,相反你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