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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肯交代濁龍的來源，果真是為了她。

　　  對面的男子又緩緩開口道：“關於你身世曝光的這件事，其實對我而言，全在意料之中，邵宿他想瞞但絕對是不住的。不過千年前我那番舉措，一半是為了你，但另一半，其實是為了我自己的私心。”

　　  靈筠迷惑道：“何意？”

　　  男子目光惆悵地搖了搖手中的酒杯，他許久才道，“人間千年，足夠一個人看透這世間的一切，遠比仙界安排歷劫要真實的多。這是我父親當年對我說過的一句話，那時聽他說這番話時，我的心裡遠沒有如今這般的透徹，所以那時難免會不解，以至於不在意。”

　　  他的臉色微紅，眼神有些迷離，似是醉了。

　　  “他身為妖族首領之一，卻用一生去保護人界，我後來便想，這裡或許真的由他迷戀的地方。”

　　  “當時濁龍一事一出，我倒是覺得，不如趁此機會來人間看看。而如今，千年之期已過，我也大約是明白了，所謂情愛痴纏，所謂求而不得，所謂人生疾苦眾多，體驗過了，再去看看別人，才會徹悟和放下。否則，自怨自艾同時也是傷人傷己！”  

　　  男子看著靈筠臉上迷惑不解的神情，低低地笑出了聲。

　　  “但是你後來說要來人間找我，我起初卻是很震驚的，我也不太明白，你對你母親當年之事還存有什麼執念嗎？”

　　  他這樣一問，靈筠便有些愣住了。

　　  他又道：

　　  “其實你母親她當年，明為死守執念，實則內里對情看的比誰都輕；六界於她，看似是一場滅頂的重擔，但其實對她自己而言，卻並不如他人想像的那番重。我們以為的苦，對當事人而言，只要結果達到了最初的預期，整個過程都是甘之如飴，毫無悔意的！”

　　  “命數之下的所有盡力而為，都是樂果。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活得透徹。縱使我父親那樣看得開的人，大約也比不了她十分之一。”

　　  “而論起父輩們的其他人，一如你的父親，亦或是冥王池暝，大約是被執念操控了一生吧，他們想要的，終究是太多了。此一生，彼一世，意難平中，所求不過知足常樂！”

　　  顧長恨注視著靈筠，她似乎陷入了一場永無邊際的沉思之中，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靈筠，你還好嗎？”

　　  靈筠聞聲，抬頭看了一眼顧長恨，轉而又低下了頭，端起了酒杯，神色認真道：“我懂了，顧長恨，謝謝你！”

　　  夜色時分，顧長恨邀靈筠坐了小舟，在襄陽湖上，劃破了月色，悠悠地前行著。

　　  “你剛剛說，魔界首領閭丘是你的親叔父，怎麼可能呢？他明明是魔，而你父親是妖。”

　　  “他們的母親，也就是我的祖母，閭彤，是當年魔界數一數二的女上修，年少遊歷，愛上了我的祖父顧游，後來二人不顧兩族族人的反對，結成了夫妻。

　　  我祖父因為當時勢力太盛，後來被當年的妖王忌憚，痛下殺手，死於非命。而祖母當時已經有了身孕，她與妖族私通，本就被魔界所不容，所以被迫出逃，之後不小心進入了當時還沒有被六界驅散淨化的毒障幻境之中。”

　　  “毒障幻境？是魔界用來豢養先天魔獸的地方嗎？”

　　  靈筠問道。

　　  “正是。後來她在那裡生下了她的兩個孩子，一個是魔，一個是妖。她與叔父閭丘自然不畏懼幻境裡的瘴氣，可我父親卻受不住。愛子心切，你猜她做了什麼？”  

　　  “我只聽說，後來毒障破了，是你祖母當年打破的嗎？”

　　  “是的，而且她不但打破了毒障幻境，釋放了裡面全部的大凶魔獸，她在出去之後，還親手取了妖王的內丹，給了我父親，才為他續了元壽。”

　　  “再往後，凶獸作亂，祖母她被除神界之外的所有人討伐，而當年的顏靈聖女，出面保下了她的兩個孩子。”

　　  “原來這便是我母親與你父親的淵源！”靈筠嘆道，心中感慨頗多。

　　  “當年有很長一段時間，世人見到顏靈聖女，都會看到她身邊跟著兩名少年，一個紅衣勝火，一個青衣淡雅。但她約束不了紅衣的那名少年，他戾氣太重，殺伐之心日益漸起，最後離開自己的親人，重回了魔界，大殺四方，成為了後來的魔界首領，也就是閭丘。”

　　  “那你父親呢？”

　　  顧長恨停頓了一下，目光中帶著幾分悵意。

　　  “他一直伴在你母親身邊，直至她成為你父親的准後！那時其實是他才第一次回到青鸞一族，完全沒有根基，他後來說他當年心中一直有一股力量，驅使著他變得強大，因為只有強大，才意味著可以保護。”  

　　  “他最終也確實變強了，為了守護他想守的一切，活成了人界的神。可是他說，當年亦師亦友的那個人終究是再也回不來了。世人多有揣測我父親對當年顏靈聖女的感情，我想，大約她是他的信仰吧，是他一生的燈火通明。”

　　  此時正值洛城夜市最繁華熱鬧的時刻，顧長恨和靈筠二人乘著小舟在水上悠悠地自西向東行駛著，兩岸燈火通明，小販大聲吆喝著，行人不斷。

　　  而船上的兩人在對比之下則顯得格外的安靜。

　　  小舟不大，只容二人坐下，水流攢動，雙槳被擱置在了小舟的兩旁，兩人膝對膝坐著，良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