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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周圖明顯一怔。
江夜白笑了笑,沒再說明。但她只覺心中亮堂,跟面鏡子似的,將上山以來所發生的一切都串了起來,變得清晰與鮮明。
豪富千金,豈止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確切點說,根本就是“養在深閨不識人”。所以,一向疼愛她的娘親,竟捨得將她一人丟上蜀山,讓她飽經風霜,遍識人性。讓她知道世界多大,讓她知道人心多窄,更讓她知道——何為切膚之痛,何為成長之重。
而這些,只要她繼續留在家中,就永遠不會知道。
所以——
娘,謝謝……
正因為明了了您的這份苦心,所以——
我不會死。
放心吧。我絕對、絕對不會就這樣死在這裡。死在這批無恥之徒手中。
一道鐘聲直穿雲霄,響徹天地。
人人耳中震盪,心頭各自一冽——時間到了!
一人忍不住放聲高呼:“周圖你還在等什麼?”
立刻得到了一波波響應:“萬神咒!” “萬神咒!” “萬神咒!” “萬神咒!”
一時間,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這麼三個字,結成一道道枷鎖,將柱旁兩人,裹了個嚴嚴實實。
周圖低頭冷笑,呢喃了一句:“一幫自私自利不知死活的螻蟻……”然後抬起頭,溫柔地注視著江夜白:“小夜夜,你準備好了嗎?”
“是。”
“淨化相當痛苦,但只要挨過去,你就重生了。所以,一定要堅持住!”周圖一邊說,一邊將那隻放在她頭上沒有動的手,慢慢翻轉了過來,掌心朝上。
於是原本明明一團死墨般的夜空,突然間就沸騰了起來,泛出一個接一個的氣泡。
“以經中秘法語,能度人籙仙,制星,制魔,制水,鎮五方,濟法界,故曰神咒。”周圖的聲音,在這樣沸騰的夜裡,聽起來優雅沉緩,有種神秘的煽動力,“弟子周圖,以凡人之軀,借諸神之力,洗妖滌魔淨萬物,還人界祥寧,安百世清淨。”
隨著他的這段話,沸騰的夜空綻出了無數細小的光亮,看起來就像是原本鑲在上面的那些星星都被敲碎了,按著他的話語節奏跳躍閃爍,再慢慢地匯聚在一起。
“第一咒——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那些碎裂的星光聚成一道弧光落下來,在周圖手中變成了一個球,“急急如律令。”伴隨著這五個字,他輕輕一按,光球沒入江夜白頭頂,江夜白一下子就睜大了眼睛。
“第二咒——丹朱口神,吐穢除氛。舌神正倫,通命養神。羅千齒神,卻邪衛真。喉神虎賁,炁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神思煉液,道氣常存。”又一道弧光落下,同樣聚成了小球,周圖一邊吟念著急急如律令,一邊將這個小球也按入了江夜白體重。
江夜白的身子搖晃了幾下,眼神卻越發的明亮起來。
“第三咒——”如此周圖每念一咒,就落下一球。從始至終,他的手都很穩,沒有絲毫的顫抖,他的聲音更是悠遠綿長,令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眾人中本來有很多都是對他心存輕視的,畢竟此人六根不淨,為了區區情劫就犧牲自己,救的還不是自己的心上人,而是心上人跟別的男人生的種……總之在一幫以脫俗成仙為目標的人眼中,是蠢到極點的行為。但反過來說,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施展萬神咒的。
顧名思義,此乃替神施咒,修為若不到家,恐怕沒施完自己就掛了,而周圖不愧是蜀山的三大長老之一,看他此刻念咒,碎星沸天,竟是信手拈來,毫不費力。
一時間,人人都收起了看熱鬧的心態,變得嘆服與莊嚴起來。
如此,周圖念完了第六咒:“真靈下盼,仙斾臨軒……”他的目光看向江夜白,默默的點了下頭。
江夜白心知這在暗示她馬上就要到第七句了,她必須在第七咒說出來前,改變這一切。
因此,當周圖再次張嘴,緩緩說出“第七”兩個字時,她突然截住了他的話:“咒——雲篆太虛,浩劫始來!”
底下的秦長老頓時變色,立刻喊道:“阻止她!”
“昭昭何有,冥冥怎無?”
“快阻止她!!!”秦長老大吼!
“勞溺勿扶,幽冥有路。”
這下旁人也看出不對,連忙衝上前阻攔。可惜,沒等他們跑到柱前,天上所有的星光突然落下,就好像老天終於看不過去,把這一鍋沸騰的夜空全部倒了下來,直將萬物澆滅。
而在倒空後的天空中,出現了一道閃電。
那道閃電原本相當細小,瞬間就膨脹了數萬倍,裂出一個大大的缺口。
衝到一半的秦長老抬頭看見這道缺口,剎時面如死灰:“天、天、天眼……開、開開了……”
天眼——
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此節咒語,來自《皇經集注》,有部分改動。
PS:之前在上海,很悲劇的酒店WIFI慢的要死,連微博都刷不開。
所以停更了這麼久。
不過沒關係,我胡漢三又回北京來了,哇哈哈哈
繼續大高cháo中!
浩劫
頃刻剎那,分明一瞬,卻恍同千年。
濃墨撕裂,寒光綻現,在刺眼的寒光中,大團陰影噴薄而出,仿佛一隻尖利的手,將包裹住人界的布匹一點點地撕開。
失去了保護結界的人們一片恐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著天空的異象,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發什麼呆,快阻止啊!”大家這才如夢初醒。
可是,怎麼阻止?
一人病急亂投醫的朝裂口處投了個修補術,於是其他人紛紛受到啟發,各種法術一股腦兒的湧向天空,一片眼花繚亂。
也有人認為這是江夜白搞的鬼,當即朝她撲過去,卻被周圖一腳踢開,紅袍輕揮間,他一手抱住江夜白,一手切斷鐵鎖,飛劍平地而起。
秦長老大驚失色道:“三、三師弟,你、你做什麼?”
周圖冷冷一笑,沒有回答。劍身越飛越高,一轉眼就到了裂口處,正當眾人以為他要抱著江夜白一起跳出去時,他卻停在空中,空著的那隻手順勢一划,將原本就在膨脹的缺口扯得更大。
他在做什麼?
人人不敢置信,卻又人人看得分明——
周圖、在加速、天眼的開啟????!!!
“快阻止他!”比起不可捉摸的天眼,自然是實實在在的人要好對付些,因此有好些人想到這點的,也連忙架起飛劍衝上前去。
面對朝他包攏的人cháo,周圖揚起唇角輕輕一笑,什麼都沒說,只是微微退了一小步——
從他身後的天眼裡湧出來的陰影立刻覆沒了一切。
人cháo沒入陰影,就像幾滴清水滴進黑池一般,被瞬間吞噬。
後面的人一看不對勁,連忙收手,但還沒來及退回去,陰影洶湧而至,將他們也一一吞沒。
“快退快退!”有人在尖叫,有人在互踩,有人在逃離……
整個雲蒙山巔,一片混亂。
而黑漆漆的天空隨著天眼的開啟,也變得越來越厚,從某種角度來說是離地面越來越近,就那麼一整片的壓了下來。
“浩劫啊浩劫……”秦長老淚流滿面。
二長老顫顫扶住他的胳膊,憤怒抬頭:“周圖,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麼?”
“當然。”比起眾人的狼狽,停在天眼旁的周圖卻是不動如山,神態要多鎮定有多鎮定,微微揚起的唇角也顯得笑意盈盈。
“你助這魔女打開天眼,使得魔族入侵,對你有何好處?”二長老痛心疾首的跺足。
“有何好處?你等會不就知道了?”周圖笑的越發迷人,低頭轉向懷中的江夜白,“怎麼樣小夜夜,這場大戲你看得可還滿意?”
江夜白目光閃動著,似被眼前的一切震驚到了,說不出話來。
她的反應更是取悅了周圖,周圖笑的越發開心:“這些人想要你死,現在,咱們就要他們死,你說,好不好?”
“你……能操縱魔族?”懷中傳來江夜白微弱的詢問。
“呵呵呵呵……”周圖開懷大笑,胸腔震得江夜白一陣難受,“難道你現在還看不出……”
他的話還沒說完,另有個聲音與他重疊在了一起——
“難道你現在還看不出,他本身,就已是魔?”
聲音清朗清亮清脆,分明來自遠方,卻像是貼著耳朵在說話一般。江夜白心中一顫,下意識扭頭,就那樣——
看見了言師采。
不,或者說是,一九。
因為,她所認識的言師采,是個女子。可此刻距離她不過一丈遠,同樣在陰影瀰漫的天空中一派悠閒的人,卻是有著言師采的明艷五官、和高挑壯碩身軀的男子,而且穿著一身似曾相識的藍袍。
江夜白的瞳孔開始收縮——是他!
原來,那天在上光殿跳出來給神衣做翻譯的藍袍人,也是一九幻化而成!
她就說自言師采死後,一九就銷聲匿跡了,怎麼那麼安分,果然暗中另有陰謀。而一九的陰謀中,難道也包含了……周師叔?
江夜白顫顫的抬睫看向周圖。
周圖卻笑眯眯的看著一九:“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啊。”
“是啊,人類真是超出我預料的愚蠢呢……”一九說這話時,目光似有若無的瞟向江夜白。江夜白的臉頓時更加蒼白。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情。
——她,聽從周圖的安排,念出了咒語。
而那句咒語,讓天眼,提前開了!
周圖是在騙她?還是,為了救她所以豁出去了結果卻成了魔族的幫凶?
一九又是什麼時候跟他走到了一起?
那句他本身就已是魔又是什麼意思?
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無數疑問在腦中飛旋,而所有疑問的答案,卻又隱約可見。
視線中,一九和周圖的手握在了一起,周圖原本淺麥色的手背上,頓時出現了青色的印記,而該印記無比眼熟——當初,用來封印淺明師兄的那道魔符上,就有這個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