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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正是景源。
他順勢摟住了江夜白。
感應到熟悉的氣息,溫暖的軀體,江夜白的眼淚立刻就流了下來,牙齒咯咯打顫,泣不成音:“師、師兄……她、她……我、我不是故意吃、吃、吃……”
景源輕拍著她的肩膀,“沒事了,我來了。”
短短六個字,卻像是世界上最最神奇的咒語,江夜白的眼淚一下子就停住了,她在他懷中抬起頭。
景源臉上有著亘古不變的鎮定表情,因為鎮定,所以讓人安心。他朝花陰醉走過去。
江夜白心中一緊,連忙躲到他身後,不忍再看。
而景源已蹲下身,仔細將地上的“紙片人”檢查了一番。
我吃了她……一個聲音在江夜白腦海中不停盤旋:我吃人了……我吃人了……江夜白,你吃人了……
哦!神啊!
她因羞愧而捂住自己的臉,感到一種由衷的絕望。
這種絕望,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明白。
如果娘親知道了……一時間,腦海里閃過母親憤怒失望恐懼的臉,江夜白抖得越發厲害了起來。
景源突然回身,握住她的手。
手上一暖的同時,彷徨的心仿佛也跟著溫暖了起來。
江夜白顫顫抬眼,看見景源的嘴唇輕輕張啟,說了三個字。她有點懵,又覺得自己弄錯了,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處。
於是景源握她的手,又緊了緊,重複了一遍。
這下子,聽清楚了,他說的是:“跟我走。”
走?去哪?她有點茫然,又有點疑惑,還有點魂游天外的飄然,連腦子也變得很僵硬。
不過也是,闖了這麼大的禍,是該逃了。不逃,等著長老們來處罰麼?
雖然是被逼上山的,雖然對修真成仙什麼的依舊沒什麼興趣,可就這麼離開了,心就開始一絞一絞,難受的連她自己都害怕。
能逃哪裡去呢?自己不過是一介凡人,又怎麼逃得過長老們的追捕。更何況,還連累了景源……
江夜白淚汪汪的抬眼,看著牽著她的手的這個男人,他的背依舊挺直,他的腳步也絲毫不慌亂,他似乎無論什麼時候看起來,都是如此的鎮定冷靜。
也是,前程似錦的蜀山紫衣弟子,深得長老器重的高徒……自己,真要拖這樣一個人下水麼?
江夜白忽然拖住他,不肯再走。
景源回頭,果然詫異:“怎麼了?”
江夜白把嘴唇咬了又咬,無比艱難的開口道:“我……不能拖累你!”
“嗯?”景源微微挑起了一道眉。
“我吃了人,我……我雖然現在很害怕,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我要給長老們一個交代,也要給花師妹的家人們一個交代的……所以,師兄,我不能逃!”她哽咽,緊緊抓著他的手,像是抓著最後的依靠,“我更不能連累師兄你,你如果現在私自放了我,他日長老們追究起來,於你清譽有損。我我、我不能害人害己,更害你!”
好不容易說出這番話後,江夜白深吸口氣,用一種壯士斷腕般悲壯的心情一字一字沉聲道:“所以——我不走。我要留下來,承擔這個後果!”
景源靜靜地看著她。
他的瞳仁是非常純正的黑色,因此深沉起來時,就宛如浸在水中的黑玉,又是明亮,又是漆黑,完全看不透裡面的表情。
而他就用這種仿佛沉澱了千萬年時光的眼神,注視著她,時間長長。
長的江夜白心裡七上八下,像是懸空掛在懸崖邊一樣。
然後,景源就笑了。
此時此刻他居然還會笑,江夜白更加不安。
“你以為我帶你去哪?”景源問。
“欸?不是那個……潛逃嗎?”
景源彎起眼睛,笑意加深了幾分:“你為什麼不轉身看?”
江夜白一怔,然後,緩緩轉身,就看見明明本該是反思洞洞口的地方,突然場景轉換,變成了一座無比高大的建築。
上、光、殿。
當——
有鐘聲在她腦中敲響。
再扭頭,入目處,還是景源的那張笑臉,卻怎麼看都笑的很陰險。
“我領著你,自然是來受罰的。潛逃……呵呵,小師妹,放跑了你,對我有什麼好處?你是高估了自己,還是低估了我?”
一時間,漫天都是星星點點。
在快要氣暈過去前,景源又說了一句:“你想好如何向長老們解釋吧。”
江夜白想,她之前的眼淚流的也太——汝母婢的——賤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北京又打雷下雨了……
果然自打改了這名字後,北京就狀況不斷啊
希望明天千萬要是個晴天~
如果是晴天,我就三更!!!!!
魔物
有什麼比滿腔感動之後忽然發現原來是場誤會來的更加沮喪?
答案是——在滿腔沮喪的走進上光殿時赫然發現居然有無數人在等著批鬥你!
江夜白一隻腳已經踏進殿門了,但在看到裡面上千個烏泱泱的人頭後大吃一驚,僵在了原地,再也無法動彈。
上千道目光刷刷刷的轉過來,她覺得自己才是貨真價實的紙人一個。
景源上前稟報導:“江夜白已帶到。”
那些人開始竊竊私語,依稀有幾句話傳入耳中——
“不會吧?就這麼個黃毛丫頭?”
“怎麼看起來完全沒法力的樣子?真的行嗎?”
“嘿嘿,蜀山真是無人了,連這種貨色都推出來了……”
江夜白轉動眼珠,環視著這些人,愣愣地想著這麼多人,上光殿是怎麼坐下的?看來這個上光殿雖然簡陋,但內有乾坤,跟她的胃一樣,無論多少人都容納的下!
想到自己的胃,想起被自己不小心吃了的花陰醉,江夜白哆嗦了一下,她這副唯唯諾諾擔驚受怕的樣子,落入眾人眼中,更加鄙夷。一身形彪悍、滿臉鬍鬚、穿著金紫道袍的中年男子啪的站起來,大聲道:“秦長老,除魔不是兒戲,此女毫無法力,荏弱不堪,怎能擔當大任?”
旁邊立刻有人附議:“是啊是啊,她從頭到腳哪點像天徒了?”
“這種雛兒,我一根手指頭就捏死了,還對抗魔族,開玩笑麼?”
“秦長老……”
秦長老也就是大長老起身,抬手輕輕一壓,整個大殿就立刻安靜了。他的目光緩緩環視了一圈,臉色平靜中,自有種天生的威嚴。
“諸位——”秦長老開口道,“天徒乃是神衣挑選,並非老朽杜撰。有請神衣。”
一股白霧從江夜白身上飄了起來,在空中凝聚成衣服的樣子,在場倒是有很多人都認得它,紛紛露出膜拜之色。
江夜白這才跟著想起來——對啊,自己是有神衣護體的啊!可是!!花陰醉三番兩次的要掐死她時,神衣卻沒有出來保護她!
為什麼?
她一千一萬個不明白。
秦長老朝神衣拱了拱手,朗聲道:“神君在此,諸位都看見了?是它選了江夜白。”
神機仙姝在旁幫腔道:“確實,我和旭陽伉儷以及三位蜀山長老攜手召喚出了神君。當時神君確實選擇了這位江姑娘。”
可惜眾人仍有疑惑。
一人問:“可這位姑娘看起來沒什麼法力啊……”
“是啊……確實連築基都不到第二層啊……”
“她如何去補天眼對抗魔族大軍啊?”
質疑聲此起彼落。
神機仙姝皺了皺眉,道:“我相信天命自有定數,既然神君選擇了這位姑娘,必定有他的道理。”
這時東北席上站起一個人,眾人頓覺眼前一亮。此人劍眉星目英氣逼人,再加上身長玉立,穿著一套淺近於白的藍袍,宛如一群母雞中站起的仙鶴。
該男子笑了笑道:“神君怎麼想的,我們直接問問他吧。”聲音清亮好聽,更加分不少。
神機仙姝道:“你這不是為難我們麼?神君不會說話……”她的話還沒說完,藍衣男子手一招,神衣後方突然出現了一片白幕,看起來,和神衣的材質一模一樣,閃爍著淺淺的華光。
“神君,並非我們不信任你,不過此等除魔大事,還是謹慎為好。不才來自原山,生平僅一技,就是能互譯各種語言。你後方的這個白幕,可將你的意圖顯現為文字。我們現在需要問你幾個問題,你如果願意,就請給個回應。”
此人面目英俊,又彬彬有禮,這一番話說下來,大家都很信服。神衣也不例外,彎了彎領子,與此同時,它身後的白幕上顯現了一個“好”字。
藍衣男子證明了他確實可以讓神衣“說”話,一時間,殿中掌聲雷動。
藍衣男子也不驕傲,淺淺一笑,便開始發問道:“您上次入世,是什麼時候?”
神衣搖了搖袖子,白幕寫道:“三百年前。”
“上次,是為什麼事情入世?”
“天眼將破,蜀山當時的掌門人崇香將我召喚,集二百九十一之力,將天眼重新閉合。”
“然後您去了哪裡?”
“事情完成,我太過疲憊,就陷入了沉睡。”
他們說的乃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藍衣男子證明了此神衣確實不假後,將話題一轉,引入了關鍵問題——
“那麼這次,神君為何又出現了?”
“是蜀山三位長老,和那邊三個仙人,將我喚醒。”
“也就是說,其實您並不能預知天眼什麼時候破?”此言一出,底下一片譁然。
神衣的下擺在空中抖動,似乎也很震驚很猶豫,過了許久才道:“是……”
譁然聲越發大了起來。
藍衣男子示意眾人安靜,才再問道:“你只是被動的被召喚,然後跟著蜀山弟子去補天,那麼請問,天眼是怎麼補上的?”
“這個……是……是崇香告訴我的……”
“他告訴你?他說天眼被補上了,你沒事了,你就繼續去睡了是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