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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怎麼開口?中國這樣的傳統社會是不會允許的。”
衛楨竟呵呵笑了:“不被允許,但我總要面對……宇文文死了,我總要面對一切的……”
恂汐知道自己偶爾會感情用事,但她一旦做出了決定,她都會努力去做。
恂汐吸吸鼻子,忍不住安慰道:“你放心,我們會找出兇手。”
“你肯定,宇文文是被人害死的嗎?”
“因為……”
恂汐想著措詞,唉,這案子都還沒結,她又多話了,但對相是衛楨,是她的多年老友,她怎麼都硬不下心腸。
“他的心臟病是有人故意促發的,而且,我覺得你文檔上最後一排多出來的幾個英文字母,很可能是宇文文留下的線索。”
衛楨一詫,竟而明了,他點了點頭:“恂汐,拜託你了。”
恂汐仰頭,見到眼角默默落下眼淚的衛楨,心頭滋味雜存。
這是他們成年後,恂汐第一次見到衛楨落淚。
哪怕,他被男孩子欺負慘了,都不會流淚的他,終因為失去了愛的人,發泄出了壓抑和哀傷的疼痛。
那淚,像無聲飄飛的六瓣霜花,悽美到令人心尖都在發麻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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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恂汐的眼神放任自流,□□不知去往哪兒游耍了,樂不思蜀。
“一付苦惱表情,這是鬧哪出呢?”曲子川似笑非笑問。
恂汐神情迷茫:“在你們族裡,對於‘同/性/戀者’有什麼看法?”
“看法?”他嘴裡打了個轉兒,“還是——懲罰?”
那個瞬間,她周身驟地一冷,再看曲子川散發出來的氣韻,就像吞了個蒼蠅,又似別人動了不該動的東西,隱約竟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慍氣。
恂汐只覺渾身上下卡的難受。
“與它相關的,我都想知道。”
“小恂,莫要被污事擾了心志。”
又來這套文縐縐,恂汐抖了抖,嘴角抽搐,半個字都懶的吐了。
曲子川瞥到她的小動作,微折了眉:“我聽力很好,雖然隔了距離,但你和他的談話,我一字不漏聽到了。”
他又指指耳朵:“耳朵關不上,非我所願,實力如此。”
“你強!”恂汐懟了他一句,再下去她就要忍出內傷了。
他很受用,竟接口道:“你知道就好,不用說與我聽。”
“……”
恂汐噎住。真有他的!
她實在很想問上一問,是誰給他這樣的自信呢?他都活了這麼久,這世道境遷,他難道一點沒聽出來她的真實意思?還是他故意說給她聽,就是要氣她一氣?
曲子川:“我族對於同/性間產生的愛情,絕對是人類無法想像的,按人類的話說即為‘殘酷’。簡言之,三個字——零容忍。”
恂汐想到兩詞,脫口既出:“是趕盡殺絕呢?還是斬草除根呢?”
“兩者有區別麼?”曲子川冷凜凜道,“不過死而已,算不得殘酷。你知道,讓相愛的人最痛苦的是什麼嗎?”
恂汐摸下巴,她又不穿宮斗,也不愛看宮斗,只好一本正經琢磨,勉為其難猜測:“是讓一人死在另一人面前?還是彼此相愛相殺?”
曲子川搖頭,陷入他的世界。
恂汐卻忽地瞅見曲子川眼神間的苦楚。
那份“苦楚”,仿若忽閃的暗光,碰撞的星火,滑過暗夜古巷,碎過幽禁天際,卻落的稍縱即逝,尋訪不得,唏噓不已。
恂汐屏住呼吸,期盼聽到他意外的答案。
但,當她得到曲子川輕暗且沁涼的回覆,她卻再難置身世外。
“是——遺忘。”
“遺忘?為什麼不是死亡呢?”
“我族的人,想要徹底死亡並不容易,如果判其死刑,說不定是他們想得到的結局。”
“殉情?”原來,不管異性/戀還是同性/戀,愛情的力量,終可以一起共赴黃泉啊!恂汐皺著張小臉,嘖嘖感慨。
曲子川看出恂汐的似懂非懂,無奈道:“看沒看過《夜訪吸血鬼》?”
恂汐眼神一亮。
竟,還能是這個解釋……
他們狼族人,也有如同這位吸血鬼一樣糾結的念想?他們竟也嚮往死神的到來?
這話雖冷情了些,但恂汐真覺得有點意思了。
人類的一生太短,所以,人類嚮往不死,追尋永生。
中國歷史上的秦始皇,就是先例。能永生的生物,如吸血鬼,如眼前人的族人,他們嚮往的或許正是人類嚮往的彼端、反面。
當歲月不是歲月,當時光只剩蹉跎,當青春不會老去,沒有一生一世,只有生生世世……
渾渾噩噩的活百年千年,久了,倦了,乏了,厭了,恨了,活膩味了,最後,死亡成了嚮往之地。
矛盾,卻又,意料之中。
“沒有了回憶,也就沒有了愛情,這是最好的,徹底擊碎同性禁愛的懲罰。”
曲子川輕緩地說出口,字與字深藏的鏗鏘力度,卻令聽者汗毛倒豎,神湛骨寒。
沉入思忖的恂汐想的卻是:失去愛人的記憶,這所謂的懲罰,怎麼聽怎麼像是送上了一條解脫之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