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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紅的唇角微彎,眸子裡漾出一點溫熱的笑意,晏方思道:“你記得我遇見你後,說過什麼?”
沈歆一時轉不過腦筋,抬頭望他。
他稍稍側過臉,黑暗中恰有一束幽暗的光擦亮他的面龐。他牽唇,笑容與那時一般雲淡風輕,“你要的,我都會給你。我會陪你走過長長一段路,這是晏方思對沈歆許下的承諾。”
沈歆不由得駐足,見他抬手揉了揉胸口的位置,似乎是覺得疼。她迅速斂取眸中一閃而過的心酸,展顏一笑:“好啊。”
那笑容過於晃眼,他忍不住捏捏她的臉頰,“蘑菇,我跟你說件事。”
“嗯。”
“我近日時常不在家,是有件要緊事需要‘蒼溯君’去忙,不能作為‘晏方思’在家陪你。不過你別擔心,事情快要結束了。”
沈歆扁著嘴,本想就此埋怨他一通,可轉念一想,她要做他體貼的枕邊人,不能太過任性,便只輕輕“哼”了一聲,道:“你可得快點啊。”
***
沈歆走了一路,後來忍不住困意直打瞌睡,讓晏方思背她回家。故這一夜沒怎麼折騰,直接和衣鑽進被窩。
翌日,晏方思早在沈歆起床前便出門去了,依舊是在忙他口中那件“要緊事”。來來病中發著低燒,由錢多多照顧著,韓夕則是又去忙他們妖管會的大事小事。
沈歆擺弄著睡得皺巴巴的紅裙下床走了一遭,不見紀知雲,於是撥了個電話給他。
紀知雲掐斷通話,用微信傳了個定位給她,說是迷路了。
“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傢伙。”她念叨著,隨手抓了件外套出門。
定位顯示的位置在東街附近,她下公車,又撥一個電話給他,這回他接了,似乎那邊信號不太好,出聲斷斷續續,好生奇怪:“我、我進了一個庭院,找不到出口……裡面只有一棵樹和一把藤椅,你知道是哪兒嗎?”
沈歆大駭,來不及多想便衝著話筒大喊,“你別亂跑啊,我來找你!”
她朝一個方向疾奔而去,心裡祈禱著紀知雲可千萬不要因好奇而碰壞了什麼東西,否則仙庭和神界要怪罪下來,他一個傻乎乎的凡人怎麼擔得起。
庭院大門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半朽的木門邊緣開了一道縫隙,沈歆訝異之餘,更多的是驚慌。
早聞各界生靈覬覦長明燈,一旦被居心不良者窺破長明燈的所在,對人間與妖界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故紀知雲誤入此地的情況要是被發現,不知有多大的懲罰在等著他。
她焦急不安,推開門徑直跨過門檻。
樹下的人似乎原先在抬頭望著樹冠上的繁花,聽聞動靜,回過身來,雙手背在身後。他與平日不大相同,似乎是……太過樸素了些。
好在四周並無異樣,沈歆壓低聲音責備他:“紀知雲,你怎麼跑這來啦?”
被直呼名字的男生緩緩對上她的眼睛,在持續三秒的空白格過後,他向她走了兩步,忽而歪著脖子,嘴角浮現一個令她難以理解的笑。
“紀知雲?”她又喚了一聲,疑惑油然而生,猶豫地伸手拉他的衣角。
他抿著唇不做聲,只把自己的一片衣角從她指縫裡抽走,捉了她的手握緊。見她躲避,他又向她靠近了些許,挑出了藏在她衣襟下面的吊墜。
“你幹嘛呀……”昨日戴上的項鍊忘記摘下,她感到一陣彆扭,下意識地躲避他的目光,一邊護著月白色的小石頭,一邊掙扎著脫離他掌心的鉗制,“我們快走吧,你別抓得這麼緊,我的手好疼。”
她的紅裙成為素白的庭院中唯一一抹鮮亮顏色,裙擺在獵獵風聲里飄揚。他一手捉著她不放,一手輕易地穿過她攏著吊墜的手指,去觸碰那顆小小的石頭。
“你到底要幹嘛呀……”沈歆抬頭,撞上他的視線。
這雙眼瞳中漏出一點流動的溫柔色澤。
過長的額發擋住了他的眼睛,他不甚在意地把它們向後撩,露出整個額頭,可見新長出的髮根顯現原本的烏黑。與往常相比,他太乾淨了點,乾淨到只著單衣,未佩戴任何首飾,故而颯沓風聲中聽不見銀圈碰撞的脆響。
除了無可改變的相貌,在他臉上幾乎已經看不到任何足以使他成為紀知雲的神情,特別是這雙眼,褪去了偽裝的純良,數不清的情緒涌動在其中,翻捲成一個深不可探的漩渦,無比陌生……
卻又莫名勾繞起一寸挑動心弦的熟稔。
“你不是紀知雲?你是誰?不,你——”
有個聲音在心底叫囂著可能性微渺的答案。
未等她開口說出那個問題,握在掌心的小石頭便從指縫中透出月白色溫軟的光亮,緊接著石頭變得灼不可握。她再握不住,鬆開手,任由吊墜跌落。
“你看,我是誰——你心裡再清楚不過了。”
舌尖抵在上齒關,沈歆用力凝視著他的眼睛,手指緊攥裙擺,熱淚不住滾落,遲遲無法說出他的名字。此刻的她仿佛一個沒上發條的機器,肢體皆麻木不堪,唯有靈魂姑且延續了前世的一點慣性,被偌大的空虛與茫然燙得隱隱作痛。
——吞噬境界的形成需要兩個必要條件,一為成形的怨氣,二是獻祭的屍身。六合山吞噬境界形成之初,早已有人在此處形成了極大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