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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噬境界入口,一行人在霧氣繚繞的山林中等待女聲出現。
晏方思走入境界。
灰黑的大霧化形,聚集成一個遮掩著左半邊臉的女人。女人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不再上前。化了形的她與在幻境中誘人沉溺的吞噬境界主人截然不同,怯生生的,如同一縷隨風可散的輕煙。
“你們可將我夫君帶來了?”
晏方思答:“當然。”
“可……為何不見他的身影?”
“魂靈不可入吞噬境界,靠近就會被大力斥出。我們要是帶了他進來,回頭又得費一番功夫去捉。要不你帶著紀知雲那小子的身體跟我們在境界外相見?”
女人遲疑地放下遮擋面孔的手,露出駭人的暗紅色胎記來。她邁開步伐,沿著他們指的方向走去。
在吞噬境界的邊緣,沈歆與韓夕一左一右地守著兩具魂魄,一具屬於紀知雲,另一具……正努力遵循人設,兢兢業業地表演瑟瑟發抖。
“你是我夫君?”女人停在他面前,似乎想要伸出指尖觸碰,又倏忽收回,“可你與我印象里的不大相似……”
晏方思道:“幾百年過去了,你還不允許人家投胎轉世呢?”
“你們是如何找到他的?”
“我們去冥府查了檔案,托朋友派鬼差把你夫君的魂魄勾來的。小心點,別把人碰壞了,回魂時缺胳膊斷腿的,就不太好了。”
“我能跟他說幾句話嗎?”
晏方思顯得有點不耐煩,“亡靈不語,除非像你們這種修為高甚至還化了煞的。你想說什麼,我可以替你轉達。”
她直愣愣地盯著她“夫君”的魂魄,咽了口唾沫,輕聲問:“你的生辰是幾時?”
魂靈轉世,無論入六界何道,生辰皆不變。
他們當初正是因為手上沒有殿堂春的八字才從名字入手查找的。
第45章 痴人
一行人在吞噬境界外,女人在吞噬境界的邊緣。
雙方相隔一道黑線。
肖明隱面對她的詢問先是怔了兩秒,而後靈機一動,往後縮了縮,做出極其恐懼的模樣躲去韓夕身後。
韓夕配合地拿手擋住他的面孔,思忖片刻,對欲要上前細瞧的女人說:“他見你有些害怕,我代他答吧。他的生辰是三月初十,你要問這個做什麼?”
女人默了片刻,盯著自己的指縫喃喃:“我的夫君確是三月初三生的,如此便是他了……”
晏方思、沈歆以及韓夕身後的肖明隱不約而同地捏一把冷汗,並狐疑地瞪了韓夕一眼,聽那女人道:“可否讓我湊近看一看我夫君?”說完,她卻自己後退了一步,慌張地搖搖手,低垂著眉眼用顫抖的手梳理自己幾近凌亂的頭髮,“等等,待我打理打理……”
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絮絮叨叨念著“夫君等等我”、“夫君莫生氣”、“夫君我就來”,一面忙亂地摘去纏繞在頭髮絲中間的枯枝敗葉,努力地抹掉臉頰沾染的灰泥,笨手笨腳地理順衣裳。待一切勉強算是妥帖了,她才扭扭捏捏地喚道:“夫君?你可還記得我?”
晏方思說:“他早就轉世許多回,孟婆湯也喝了好幾碗,鐵定記不得你是誰了。”
女子剛顯出亮光的眼眸黯淡下去,仿佛被抽乾力氣似地盯著韓夕身後露出的一片衣角出神:“也是。你們是否查看過他當世的生平?我故去之後,他過得怎樣?”
晏方思摸著下巴:“你離世後,他思你成疾,數日不眠不休,提筆又成一幅《萬里山花圖》。山水裡描摹的是你的模樣,他唯有對著畫發呆,來緬懷你。”
女人恍惚地垂著頭顱,捏著嗓子細聲問:“我死以後,不知為何魂魄來到此山中,盤亘數百年不去。此地鬼差不近,我唯有誘惑誤入山裡的人來打聽情況。有人告訴我,我夫君繼我身故之後又娶了別的妻子,徹底忘了我;還有人說,我夫君並未變心,在我之後也隨我而去……說法千百種,我不知要去相信誰。”
晏方思微微一笑:“你夫君沒有再娶,也沒在你之後自絕。他將你厚葬了,重畫《萬里山花圖》來祭奠你。這大概也是你魂魄來到此山中的原因。舊畫重繪,他漸漸地拾起了昔日作畫的手感,餘生倒也過得還行。”
“是嗎……”女人眼中迷離,隱約流露一絲欣慰,撲簌落下淚來,“那便好。”
“你還想知道什麼?”晏方思觀察著她的神情,“我定然知無不言。”
女人囁嚅著拭去眼角淚痕,“我想與夫君說會兒話。”
晏方思溫聲說:“你忘了他不能講話。”
“哦,哦。”女人的動作有些僵滯,手足間拖著渾濁的黑氣。她仍想碰碰她的夫君,可一靠近,她周身所散發出來的煞氣便不受控制地向他襲去。她記得這些人的忠告:若是把夫君碰壞了,就不好了。
“那我說,夫君聽一聽罷。”
韓夕向身後比了個手勢,示意肖明隱出來意思意思,表示一下態度。
肖明隱探出半顆腦袋。
女人開口。
“夫君,我初見你時一百三十二歲,因生得不好看,只配在玉帝後花園做一個摘桃的小仙。偶一次下界,我在六合山中撿到一個迷路的孩子,那孩子見了我的模樣竟不怕我,還問我是不是天上下凡來的仙子。我匆匆將他送回去,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