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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一臉迷茫果真沒懂他的話,他苦惱地抓了抓頭髮,“喏,那種事呢,建立在你情我願的基礎上。你三姨有情,那男人願意,就沒關係。他們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出了事該由韓夕管。”
她勉強理解了他的意思,緩慢地點點頭,“哦,我以為被我們吸|精|氣的人都是不知情的呢。”
“誰知道呢。荻水怪事頗多,有少數人類知曉妖怪的存在也並不稀奇。”
他含糊其辭,想儘快結束這個尷尬的話題,心想一定要在韓夕面前好好告金來來一狀,這平時都在把他家蘑菇往哪兒帶呢……
沈歆消化完方才的疑問,拉拉他的手又期待地問,“相公,愛是什麼啊?”
他愣了半秒,隨即摸著下巴道:“愛……是更喜歡的喜歡,與喜歡十分相似,卻複雜得多。”
她一拍腦袋,回想起許久以前關於“相公與烤鴨”的深刻探討,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他與她想到一處,將當日暫且擱置的比較提上檯面,非要與烤鴨一決高下,“蘑菇,我問你,我與烤鴨,你更喜歡哪一個?”
沈歆在金來來的教導下,習得了點察言觀色的皮毛,眼珠一轉,答道:“烤鴨天天吃,滋味愈發不如第一次那般鮮美,可是相公天天看也看不膩,常看常新。我應當是更喜歡相公一些。”
終於能在這場較量中略勝一籌,他一時不知該激動還是辛酸,猶豫著是不是要發表點獲獎感言,可人家對此好像並不在意。
她鬆開他的手,向著光亮處跑了幾步,回身粲然一笑:“相公,那你也愛我嗎?”
未及鎖骨的短髮揚起又下落,細碎地切割每一寸光。她的臉龐浸在霓虹色彩與陰影的交界,明明滅滅間,像極了一個人。
晏方思下意識地往心口摸索,想要尋找或揉散什麼,可那輕微的抽痛轉瞬即逝,不禁令他懷疑那是否僅是他恍惚時偶然步入的一個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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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方思沒能回答沈歆的問題,東拉西扯地把話題轉移到別處。
反應過來已經是第二天,她心中忿忿卻打不過他,或許還有被吃掉的風險,只得把枕頭當做他狠狠捶了一頓。捶完枕頭,她揉著酸痛的拳,有點失落,“與之前相比,相公如今對我是愈發敷衍了。”
她氣不過,決定去找三姨。
她獨自乘車,步行了一段路來到三姨的工作室門前,回憶著金來來上次的方式,朝玻璃門撲了進去,雙足落地時聽到門上風鈴清脆作響,回過神來,見三姨伏坐在工作檯上打磨一塊殷紅的小石頭。
“喲,來啦?坐。”
沈歆訝異,昨日見還是灰紫漸層的長波浪捲髮變作了肆意披散的深褐色直發,綢緞一般鋪在身後,其中挑染了幾縷艷麗的酒紅,與她眉心的三瓣蓮花非常相配。
她鼻樑上架著單片鏡,鏈條垂在耳側,挽起一綹長發。她並未看沈歆,專心致志地磋磨掌心的小石頭,只微渺地露出一點笑意,“來來都告訴我了,昨晚沒玩盡興吧?下次帶你們去玩別的,保准比吸人精氣更帶勁。”
沈歆搬了把椅子坐去三姨旁邊,雙手托著下巴看她將那指甲蓋大小的石頭磨成水滴形狀,拋光,嵌入事先打好的銀色金屬託。三姨捏了個小錘子敲敲打打,夾著大致完成的吊墜放到燈下透光,又拿在眼前看了許久。至純的紅色映在她的眼中,融化了刀鋒般的輕佻卻銳利的眸光。
她的神態仿佛在懷念一個故人。
沈歆心想,他們都有許多故事,許多故人。別說晏方思和三姨,就連金來來和錢多多也能被某件偶然瞥見的物什勾起回憶,陷入沉默。而她成精不過三百餘年,可以懷念的也唯有一個師父而已。
三姨取了根項鍊穿過吊墜戴上,紅寶石襯得她皮膚雪白。她摩挲著寶石問沈歆:“好看嗎?”
沈歆答:“好看。”
三姨察覺她語氣中的落寞,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過幾天等三姨找到好看的石頭,也替你打一條項鍊怎麼樣?你喜歡什麼顏色?”
對沈歆來說,萬般色彩都很好看,極難取捨。她苦思冥想也沒能選出更心儀的,便問:“三姨你很喜歡紅色嗎?”
三姨微微一怔,而後點頭:“是啊。”
“比喜歡其他顏色更喜歡嗎?”
她遲疑:“算是吧。”
沈歆搓著指尖,在掌心畫著圈,支吾道:“可以說這是愛嗎?”
三姨摘下了架在鼻樑上的單片鏡,忽地靠近沈歆,一指按上她的嘴唇:“妖怪最好不要輕言‘愛’喲。”
沈歆想說,可你昨日就輕輕鬆鬆地脫口而出了呀。
三姨像是洞穿她內心所想,飽含深意地沿著她的唇線描摹,“同樣的,也不要輕信任何一句吐露在你耳邊的‘愛’。”
她隨手捏起工作檯上的一張軟皮面具,抬起沈歆的下巴比劃,“雖說妖怪也壞,但妖比人更坦蕩,自私都表現在臉上。人呢,大多虛偽,擅長用至真至純的外表騙你,待到榨乾你的最後一滴利用價值再毫不留情地捅你一刀,頭也不回地離開,另覓新歡。所以記住,千萬不要告訴人類你是妖。”
沈歆爭辯:“可是,我遇見了很多好人,也識得許多好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