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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鬼們都很配合,不配合的鬼也基本上都被注射了惡鬼專用鎮定劑,此時都隨著船上舉著小白旗的引導員的哨聲坐上自己的座位。
晏方思連同身後的沈歆和韓夕被大公無私的檢票員無情地攔在登船口外:“抱歉呢親,您如果沒有船票,是無法登船去往彼岸的呢。”
“誒你們冥界的辦事效率怎麼這麼低?肖明隱的內線電話你們沒有,他秘書的電話也沒有麼?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事,給我拖到現在……”
檢票員面露難色:“實在是抱歉呢這位親,我們這邊暫時沒有收到肖總的指示讓生者登船通過。還請您高抬貴腳,不要為難我們了呢。”
眼看晏方思就要衝動拔刀,韓夕一把扯住他,把他塞到後面,微微對檢票員點了點頭:“這位大人性子急,多有冒犯,我代這位爺對你說一聲抱歉。我乃仙庭派遣冥界抄錄往生者名單的一介小仙,隨這位大人微服私訪而來,因事件緊急,或許上面沒來得及派指令給你。”
語畢,他還有模有樣地從兜里掏出一塊翠綠的玉牌,並隨幾張大額冥幣一塊兒遞過去,“這是我的仙牌,以及一點心意,請務必收下。”
檢票員一動不動地盯著被揉皺塞進自己掌心裡的紙鈔,接過玉牌草草看了一眼,便露出更加殷勤的表情:“原來是仙庭派來的大人,親……啊不,大人們,先前十分抱歉呢,還請登船吧。”
落了座,韓夕才鬆一口氣,轉頭就是兩張如出一轍的逼問嘴臉。
晏方思眯著眼打趣他:“嘖嘖,騷狐狸,沒看出來啊,你還是個隨身攜帶冥幣狠角色。”
沈歆也跟著說:“原來你仍在仙庭當差。”
韓夕搖頭:“不,只是當初我辭職,沒把仙牌還回去罷了。要是換一個精明的鬼,我們指不定要被押送去哪。”
晏方思頗有深意地看著他:“仙牌未還,隨身帶冥幣——騷狐狸,你時常出入冥界做什麼呢?”
韓夕不答,沈歆卻能猜到幾分。
在他幻境裡出現的那位青嶼姑娘看上去疼極了金來來,後來為什麼會把珍視的女兒託付給他?青嶼姑娘應該早就不在人世了,韓夕定時前往冥府不斷地尋找她的轉世,故而手邊常備冥幣和純屬擺設的仙牌。
渡輪起航,駛過黑水忘川。
沈歆忍不住好奇,探頭張望,只見渾濁的黑水中常常伸出殘缺的骷髏白骨,似落水的呼救者一般浮浮沉沉,近乎散架的骨爪拉扯著船舶入水中的鋼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你坐穩了。”晏方思伸長胳膊箍住她的肩膀,“下面的老大哥都是一不小心掉下去的,怨氣積得可深了,拼命想抓幾個墊背的,你要是被抓住,神仙也救不了你。”
沈歆縮了縮脖子,見下方抓撓的骨爪距離他們仍有許多距離,悶悶不樂地說:“你淨嚇唬我。”
晏方思捏捏她的臉皮,瞥了眼韓夕。只見他目光沉沉地盯著泛著微波的水面,眉心褶皺,心事重重。
晏方思問:“你在找誰?”
韓夕不言。
晏方思觀析他的神色,答案瞭然於心:“原來是舊情人。我多嘴一句,要是她失足落入了這忘川河中呢,就只能等著被河水吞噬,再無轉世可能了。你眼睛瞪得再大,盯得再久,也無法改變什麼。”
韓夕說:“你知道自己多嘴就好,安靜些。”
晏方思翻了個白眼,不與此等貨色計較。
水流漸平緩,身穿套裝腳踩細高跟的孟婆們推著小車,來到每一位乘客的身旁發放裝在一次性紙杯里的孟婆湯,彎腰時吐出尖細開岔的舌頭,巧笑倩兮:“親,請用湯哦。一碗孟婆湯,痛苦忘光光。”
孟婆湯的香味遙遠地飄蕩過來,沈歆直勾勾地盯著喝湯的鬼魂,原本被憂愁與苦悶縈繞的臉孔從一次性紙杯中抬起來後竟然容光煥發,顯露出一種褪去灰敗的奕奕神采。
她不由得口舌生津,舔了舔嘴唇,舉起手喚住略過他們的孟婆,“姐姐,我能不能喝一口呀?就一小口。”
孟婆微微一笑,“抱歉哦親,我們的湯是不予發放給生靈的呢。”
她失落地吐出一個“哦”。
晏方思幽幽地湊到她跟前,“你喝孟婆湯做什麼?是打算就此忘了我嗎?”
她眼珠一轉溜,咧嘴一笑:“這個湯不是只會讓我忘記痛苦嗎?相公是甜的呀,我不會忘掉的。”
他斂著幾乎溢出嘴角的欣喜,不自在地撇了下嘴,說:“冥界的宣傳使們壞得很,總傳播些不實謠言。你要喝了這碗孟婆湯,便會把這一世所經歷的種種全部忘個精光。”
沈歆的眉頭立即蹙成了個“川”字:“要是紀知雲被強行灌下孟婆湯該怎麼辦呀?”
晏方思一頓,這的確是個問題。
韓夕道:“一般這裡的工作人員能夠分辨生魂與死透了的鬼魂。我們前去轉輪殿的功德室查看是為了應對最壞的結果……總之先找到他再說吧。”
渡輪抵達彼岸,自願或是被迫飲下孟婆湯的鬼魂排著隊,渾渾噩噩地下了船。晏方思三人夾在隊伍中,在茫茫群鬼中尋找誤入其中的紀知雲的影子,可冥界辦事效率著實低下,前一批次的鬼還未審問完畢,新一批鬼又到,將小小的轉輪殿塞得水泄不通。他們掃過一眾奇形怪狀的嘴臉,差點記不得紀知雲究竟長成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