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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物不能成精怪,這是天地法則約束之下的公理。而某位厭世神明的做法則是在天地法則之下明目張胆地鑽了個空子,約莫是在神丁凋敝的大環境下為神界神口增長作出一定貢獻的緣故,竟然也沒有遭受懲罰。
蒼溯君沒有神位,算不得正兒八經的神明,神界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野蠻生長,一不小心任他長成一代煞星,再也管不住了,索性放棄。因而關於自己身世的諸多奧妙,都是蒼溯君獨自摸爬滾打參悟出來的。
就好比突如其來的劫難。
蒼溯君僅僅從下界的神明嘴裡模糊地聽到過“劫難”一說。原以為自己能說話能蹦躂,也沒缺鼻子少眼睛的,並無“殘缺”,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缺的竟然是個沒屁用的“心”。
他想著自己或許是要因那沒半點用處的“心”歷劫了,窩在府邸裡頭疼不已。頭疼時他就只能大口喝酒,喝成個爛醉如泥的流氓混混去下界挑事,痛痛快快打一架,興許這不知名的劫難就自己過去了。
懷揣如此想法,蒼溯君獨自喝乾了埋在自家府邸桃花樹下的兩大罈子好酒,歪在榻上緩了一會兒,抄起影刃找人干架去了。
他飛了半天,尋到一個絕好的去處——妖魔交界的集市。這地方是消息販賣、流民流通的密集之地,換言之就是人多,且各界渣滓聚集。蒼溯君雖然是個不講理的主兒,可他勉強算是有原則,不屑主動招惹老實人,專挑那些心眼壞的打。
他借著酒勁在集市晃悠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已經打飛了五個偷雞摸狗的盜賊,踹殘了三個調戲良家妖女的豬頭。夜風吹散了面上的燥熱,他卻依然煩悶,心口處的異響依舊,惹得他實在心煩,轉頭去店裡再去買一壺酒。
這一轉頭不得了,他看見了誰?
不是新上任的火德星君嘛,雖刻意隱藏了氣息,但瞞不過他但鼻子。
這小子沒在家陪准夫人,戴一副面具偽裝容貌到這裡來做什麼?
好奇心作祟,蒼溯君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悄聲跟上。
只見火德星君七拐八繞地鑽進了集市人流最多的地帶,似是在隨意挑選女孩喜歡的首飾,卻總是拿起又放下,回頭張望。
蒼溯君嗤之以鼻地想:“連個小玩意都不願意掏錢給老婆買,這算什麼男人?”想法冒了個泡,又被蒼溯君硬生生按破,他的表情如同見鬼,心下反問,“我這是怎麼了?神不知鬼不覺被下降頭了?”
自我質問期間,他發覺自己手上竟已拿了一支簪花,腰包里少了幾枚妖族銅板。他渾身一抖,隨便找了顆挽發的腦袋將那簪花插上了。
轉眼間,火德星君兜兜轉轉,進了一家……煙花之地。
蒼溯君蹙眉跟上,在樓外轉悠,神識飄進去,見那將成為新郎官的男子跟花枝招展的鴇兒要了間單獨的廂房,又極其熱絡地在她耳邊說了什麼。老鴇滿面紅光地將人迎了上去,招呼了兩個嬌滴滴的女妖與他一同上去。
他自言自語道:“我就想怎麼會有男人看上如此無趣的女人呢,原來都是虛的,也不知沈清宣是什麼眼光……”他放了一縷神識隨火德星君入廂房。
女妖笑得花枝亂顫,一左一右地往火德星君懷裡偎,揚手要揭開他的面具,眼看就要得逞,他突然起身,神色自若地斟了一杯茶,讓兩個女妖相互來了個臉貼臉嘴對嘴。
他人模狗樣地說:“抱歉,我等的人還未到。你們可以先……自便。”
“公子要等誰?”
“要我們多叫些姐妹進來伺候麼?”
他擺手,“不必,你們只管伺候好那位大人便是。”
偷窺得正歡的蒼溯君一時有些緊張,不曉得火德星君是否發現了他的存在,不自在地在房頂亂晃。所幸片刻之後,有人進來了。
來人生得魁梧,倒是光明正大地露出自己頭頂的犄角,周身散發著擋不住的魔氣。大塊頭往榻上一坐,左擁右抱地摟起兩位女妖,“閣下這回又要拿什麼來跟我換?區區兩個美人可不夠我折騰的。”
火德星君拱手作揖,“聽聞妖魔二界已失六合山,但仍有扭轉局勢之可能。我今日來,是要賣一條消息。”
大塊頭揚手,“說條件。”
“若是魔族來犯仙庭,我要你們保我與我妻子無虞,日後在魔界為我提供居所,不被仙庭侵擾。”
“再簡單不過。”
“多謝。”
“消息說與我聽聽。”
火德星君微微一笑,“六合山對仙庭而言,亦是一個幌子,山底無物,空有一座山而已。”
“那麼他們要守衛的究竟是何處?”
“是人間與妖界相交的一座小鎮,名為——”火德星君一頓,抄起茶盞朝空擲去,喝道,“誰?”
周圍空空蕩蕩,了無回音。
這點微小的仙法可奈何不了蒼溯君,他尋思著要不要現身,然後幾乎立刻任性地決定不要摻合進這等糟心的閒事裡了吧。
他撤走神識的瞬間,廂房裡的大塊頭憤然掐死了懷裡的女妖,跟著追了出來。
這一行為令他分外鄙夷,於是他突然反悔,在那大塊頭橫衝直撞時隨手抽了把小攤販的西瓜刀架在那粗碩的脖子上,往犄角下的耳朵旁幽幽吹了口氣,“老弟,欺負女人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