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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不妙。
本該牽著新娘的手步入廳堂的臨淵此刻停下了步伐,在大道的中央轉過身子,抱臂打量著她。在場除了他與她外的所有人與物仿佛都被按下了時間的暫停鍵,定格在原地。
這該不會……不是晏方思的幻境吧?
如果不是晏方思的幻境,又會是誰的呢?
是臨淵的嗎?
但他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經魂飛魄散,即便他沒有魂飛魄散,在幻境中呆了這麼久,他也早該變成幻境的一部分了吧?
沈歆簡直懵了,在他對她問出“你是誰”的時刻。
臨淵的眼神在脫離沈清宣時是不帶溫度的,雖然仍能稱得上禮貌與體面,但總歸存著幾分疏離與不屑。
“你是誰?為何闖入我的婚宴?”他似乎知曉這是個幻境,又一心一意地要將這幻境按照他的意願編織下去,仿佛全然未覺由於他自己的舉動而引起全部人定格在原地的失常,只認真而專注地探尋沈歆嘴裡的答案。
臨淵的臉龐清晰而深刻地出現在她眼中,勾帶起了有關於前世的記憶碎片。她不知這份記憶是否屬於她,但沈清宣曾真真切切地愛著她未能成婚的夫君,最終也是因他而魂飛魄散。
她借著沈清宣東拼西湊來的魂魄碎片得了這一世的新生,卻在唯一一個故人面前手足無措起來。
情急之下,沈歆只得回答:“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闖入這裡的。我這就離開,好嗎?”
他緊緊盯著她:“你未回答我第一個問題,你是誰?”
她半真半假道:“我是自行修煉成精的小妖怪,拜在奚山道人門下修習醫術,方得了人身,偷偷溜上來看師姐一眼。”
臨淵彎起眼尾,靜而冷地注視了她片刻,慢悠悠地吐出兩個字:“撒謊。”
沈歆緊攥的掌心裡冒出冷汗,低下頭小聲咕噥:“你怎麼隨隨便便就斷定我撒謊呢……”他向前一步,她便後退一步。退無可退時,她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對上他的視線。
“你叫什麼名字?”
他逆著光俯身,比她高出許多,因此她看不清他眼裡的情緒,只覺好似心口被壓了塊大石頭,難喘過氣來。一晃神,她竟然順著他的問題給令答案:“我叫沈……”
在聽聞她說出那個字時,他的身形猛然一頓,“你到底是誰?”
她嚇得一退再退,腳後跟踩空,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臨淵沒有預料到,慢半拍才伸出了手。
落地的時間比她想像中還要長一點,等她意識到,她已經掉落到距臨淵很遠的地方——地面裂開碩大的縫隙,迅猛而急速地擴張,裂口大開,將她吞噬。
一剎那,她看清了他的表情。她難以形容,也難以理解。
喜怨摻雜,驚怒相交。冰面維持的平靜瞬時崩裂,猶如此刻的幻境。
迅速張裂的大縫在她不斷下墜的同時開始閉合,上方的一星閃爍的光亮縮成一隻眼睛的的大小,眨了兩下,而後徹底閉合。她的後背也隨著一陣不大不小的疼痛觸碰到了地面。
再度睜眼時,她看清了周圍。
烏壓壓的一片人,或跪坐、或臥伏,有些後仰著撐住桌面,有些滑落在地抱住桌腿。大紅的喜字隨著被扯下的桌布懸了半空,孤零零地在風中飄蕩。
黑風四起,以一人為中心向內席捲,囂張而肆烈地包裹住修長的人影。
萬眾矚目的舞台中央有三人,其中二人穿著婚服,另一人則罩了一身與婚禮會場格格不入的黑。啞黑色的長刀架在新郎脖子上,刀柄握在黑衣人手中,新娘徒手抓握住刀刃,血沿著刀刃滴落。
三人相錯而立,站成一個微妙的三角。
賓客議論紛紛,沈歆聽不清三人講了什麼,從她的角度望過去,只見被黑衣人的背影擋住臉孔的新娘對著他點了一下頭,頭冠上的珠串撲簌而動。
黑衣人勾住刀柄,極利落而漂亮地收刀,伸手將新娘一把將新娘納入懷中,抬著下巴睥睨落敗的新郎。
黑風裹住兩人,嚴嚴實實地將怒視二人的新郎阻隔在外。
眼看那黑衣人搶了新娘就要離開,沈歆撥開人群急奔過去,在他們離地的最後一刻抱住了黑衣人的腿。
黑衣人不知為何沒有察覺她的存在,連半點低頭掃一眼的動作都沒有,十分奇怪。
沈歆顧不上思考這個問題,緊接著便感到一股向上抬升的力量。風在她耳邊狂亂地咆哮,利器一般切割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但她咬著牙抱住他的腿,感覺自己正在一寸一寸下滑,但想到要是放手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就卯足了勁巴住他。
他有佳人在懷,自己卻慘兮兮地抱著他的腿還沒被發現。沈歆心裡非常不是滋味,只想一口咬在他的腿上出出惡氣。可她初得人身那會兒不是沒啃過他,那時的口感仍鮮明地留在她地記憶里:硌牙。
於是她牙口一酸,瑟瑟地閉上嘴。
好在他法力高強,沒讓沈歆受太多罪便落了地……但依舊沒有發現她的存在,因為他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搶來的新娘身上。
他似乎覺得抱的姿勢會帶來尷尬,不自然地鬆開人家,往旁邊讓了兩步,罕見地結巴了:“你……你自己隨意溜達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