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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的痛苦還是永恆的厭倦?”懶散的聲音橫空破擾當下的氛圍,一隻手隔在臨淵與沈歆中間,拉她落入堅實的懷抱,“拜託,火德星君,都已經六百年了,再牢固的鋼鐵房子也都化成灰了。”
那條臂膀是溫暖的,柔軟的。千年前刻入他面龐的刀疤也早就褪淡成比皮膚稍深的顏色,那雙眼也消散了銳利的鋒芒。曾經桀驁不馴的蒼溯君變回了她熟悉的晏方思。
她忽而覓得歸屬,像是漂泊在海上的溺水者抓住一塊浮木。
可一隻手仍被臨淵抓著。他沒理會晏方思,濕潤而粘稠地望著她,直勾勾的:“宣宣,天底下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你要的愛,他給不了你。”
曾扎進心臟的軟刺再一次被提及,帶起一絲絲的疼。
晏方思也沒再顧及他的話,只低頭貼近她的耳際:“蘑菇,跟我走。”握在她肩膀上的手指施加了些許力道,捏得她很痛。
晏方思半摟著她,臨淵抓著她的手。兩個男人距離她極近,互不相讓。
沈歆無措地夾在兩人之間,腕與肩傳來的痛感令她想到一種可能。她從兩人的桎梏下掙脫,後退再後退,“你們是假的,都是假的,只不過是為了留住我而幻化的鬼魅。”
話音未落,兩道人影霎時化作張牙舞爪的黑煙向她襲來。她撒腿狂奔,四處又變回漫無邊際的白色,茫茫一片,不知出路。
沈歆心想,她身處一個吞噬境界,想必那道蠱惑的女聲便是境界的主人。
韓夕開車載著她與紀知雲來到此處,起因是紀知雲家中一副詭異的畫。畫中的景象,便是六合山。
韓夕說過,紀知雲夢到的左臉有一塊胎記的女鬼曾是一位仙人,而畫的作者是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叫什麼來著?
沈歆努力回憶著韓夕當日的口型,在那黑煙化作的利爪即將勾到她的衣角時猛地回頭:“殿堂春!殿堂春是你的夫君!”
黑煙頓時剎在她鼻尖,化作固態。
消隱許久的女聲露出一點起伏:“你……你怎麼知道?”
韓夕的話飛快地在沈歆腦海中迴旋,她整理出一條大致的線索,問她:“你也被困在這個境界中了,是不是?你死後化鬼,但沒入輪迴道。你是被困在這山水中了,故而生怨,長久以來,皆以誤入山中之人的怨氣為食,是不是?”
女聲未答。
“我們是受到一幅畫的指引來到此處。畫由你夫君所作,呈現的正是六合山的景致。”沈歆道出心中疑問,“困住你的牢,是你夫君親手所築的嗎?”
“不!不可能的!”凝固在空中的黑煙因她的震怒而化作齏粉,“你胡說八道!”
沈歆強忍著顫抖,迎上她的盛怒,“你日復一日地吸納怨氣,令這吞噬境界壯大,是期望著有一天能夠在這境界中遇到你的夫君嗎?但你有沒有想過,這麼多年來你一直沒有遇見他的原因?”
“閉嘴!”
巨大的震盪令沈歆站不穩身子,她跌坐在地,卻還大聲地對著吞噬境界的主人說:“他深知你在此處,所以永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
“閉嘴!閉嘴!你閉嘴……”怒火被嗚咽澆熄,女聲惶然,變作低低的啜泣。
沈歆定了定神,對她說:“你還想見到你的夫君嗎?”
女聲停頓了片刻,哽咽著問:“我還能見到他嗎?”
手裡冷汗一片,沈歆抑住聲線中的顫音:“我們……可以做一個交易。”
第40章 幻境
吞噬境界重疊在現實空間之上,密度極大,具有強勁的吸引力。
落入吞噬空間的生靈就好像黏在蜘蛛網上的昆蟲,動彈不得,只能被迫地去回想生命中曾經歷過的不甘與怨恨。與蜘蛛結網捕食不同的是,吞噬空間不會殘酷地殺死獵物,因為生靈的怨氣才是滋養空間的肥料,吞噬空間需要把人豢養,才能源源不斷地擴展壯大。
而吞噬空間豢養生靈的方式,便是許諾他們實現願望。在空間裡,他們可以得到他們想要擁有的一切,窮人可以變成富豪,離別的戀人能夠長廂廝守。久而久之,陷入幻象者再分辨不清虛幻與現實,漸漸地與吞噬境界融為一體,成為幻象本身。
換言之,亦是一種殺人不見血的屍骨無存。
沈歆並不知曉吞噬境界的具體運作方式,直覺告訴她幻象不可信,此處不可久留,她察覺境界的主人有所動搖,立即提出了交易的內容:“我與冥界之主私交甚好,可以拜託他幫你查閱輪迴簿,看看你的夫君身在何處。可我妖力低微,需要與我的朋友們一同前往冥界。請你放了我和我的朋友們。”
“你的朋友姓甚名誰?”
“有一隻狐妖,叫做韓夕。有個凡人,叫紀知雲,還有……曾經的蒼溯君,晏方思。”
“這三位確實在我的幻境中,但我非執掌鑰匙之人。”
“什麼意思?”
“鑰匙只在你們自己手中,是去還是留,我從不干涉。我雖答應你與你進行這筆交易,但吞噬境界非我全然可控,若是拖太久,境界便會自行吞噬掉你的朋友。”
“他們還剩下多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