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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這個。"九芊收拾了情緒,又恢復平時的模樣,"讓你做的事,怎麼樣了?"
紫奕躬身道:“尚未查明。”
九芊皺眉,“小心行事,注意安全,再探。”
"是。"
空無一人的殿外,七逸圓小的身影有些落寞。他抬頭看了看天,皺起了胖乎乎的臉。原來,自己的身子這樣虛弱,生長緩慢,竟然是因為姐姐她,搶走了太多力量嗎?
可是,姐姐她,不是對自己這樣好麼?是憐憫麼?
摺子回來的很快,何生看著摺子上“已閱”兩個大字,就知道這件事情完美地解決了。他將摺子收好,心滿意足地躺倒在藤椅上,悠閒地閉上了眼睛。
從房間裡端茶走出來的方錦,看到眼前的場景,露出一個會心的笑。陽光將眼前的人輕輕虛化,右腿微蜷使淡青的衣擺垂落,雖是這樣瀟灑不羈的樣子,偏生在清風中多出一些儒雅的味道來。
何生聽到動靜,偏臉看向方錦,輕笑一聲:“還是你了解我,清風相伴,煮一壺茶,添幾局棋,夫復何求啊。”
說著便起身行至石桌邊,接過方錦手中的東西坐下。
方錦溫和一笑,為何生倒了杯茶,“看你的樣子,公主交待的事情又解決了吧?”
“嗯。”提起七袖,何生有些懨懨的,“自就職以來,百般刁難……”輕抿一口茶,又恢復了神色,淡淡道,“不過也好,閒著也是打發時間。”
將茶杯放在手中轉了幾轉,方錦看向何生,“其實,公主她,是一個人慣了。”
放置棋盤的動作微微一頓,何生抬頭看了她一眼,復又低下頭去,重複道:“一個人慣了。”
方錦沒有接話,執白先行。心中縱有千般計較,也不過賦予這方棋盤而已。
她何嘗不是一個人呢。
接連幾天的無事可做,讓七袖著實快要發了瘋。自上次木雕事件之後,她真真是提不起興趣再去折騰那位何大人。也許,是她現下還不曾找到什麼可用的由頭,也許是她也覺得這樣做實在是沒有意義罷。
站在御風樓上,夜晚突起的風吹得她的衣袖獵獵作響。巡行的妖族侍衛察覺到異常,但看清她之後,便不做停留,行向下一處。
七袖緩緩扯出一個笑來,眼角卻有晶瑩滑落。長溪的宮殿幾起幾落,萬把年眨眼而過,怎麼突然就覺得活夠了呢?長久以來想求的不過是母后的一絲溫暖,可是怎麼也觸不到。多少次一個人被丟棄,若不是自己出現,尋找她的人又有幾個呢?
雲喬到御風樓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七袖捂著眼無聲哭泣的模樣。他皺了皺眉。
前些日子下界查看木樨生長狀況,路過長溪木樨林,無意間便聽到七袖同她的哥哥的一番對話。明明是瘦弱女子,長相清秀文靜,說出的話卻讓一個男人覺得臉紅。彼時她慫恿她的哥哥,去給魔族公主表白,從開口到動作設計一套下來,頭頭是道,“……實在不行就來硬的,生米煮成熟飯,我嫂嫂就贏回來了。”雲喬一個踉蹌,差點從雲端掉落現了身形,頓時有了一種,自己多年不曾下界,原來已經這麼開放的遲暮之感。趨著雲朵微微下降了點,就聽到七袖說:“若是我,一旦認定,便不會輕易放手。”
一字一句,那麼堅定。
雲喬就覺得這姑娘有點意思。後來同仙友落墨說起這件事,落墨是吃筆桿子飯的,自然有他的一番見解。說什麼七袖心氣高,是個有才能有手段有理想的三有公主,非凡品所及。雲喬覺得,落墨說的話太絕對了點。
經錦鯉池一事之後,雲喬覺得,落墨把這個公主想得太樂觀了些。抱膝而坐滿臉平靜眸中卻失神著的公主,怎麼看都有點不太如意的意味。
現下,誰能告訴他,眼前這是個什麼情況?
“是誰教你的,連哭都不帶出聲的麼?”
雲喬現出身形,挑眉看著七袖的背影,滿意地看到她背部的線條僵直又放緩,輕輕笑了下。
七袖極緩慢地放下了手,悄聲捏了個訣把臉上的淚水弄乾,扭過頭去對著雲喬巧笑倩兮,“那又是誰告訴你,捂著眼的就是在哭呢?”
雲喬抱臂倚在一旁的柱子上,笑得無辜,卻還是給她鋪了一個台階,“哦,是我看錯了。想必公主你,是不小心被這御風樓上的風吹傷了眼睛,酸脹流淚了吧?”
七袖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少見的平靜下來,沒有反唇相譏,沒有色厲內荏,而是帶著感激地笑了笑。
謝謝你在我最難過的時候,不相識相知,卻陪著我。
謝謝你沒有揭露我的懦弱,給我個藉口,眼中真誠。
夜色中,那個笑容很輕,卻足以讓雲喬記了許久。
七袖綜躍輕巧坐上欄杆,雙腿晃蕩著總有一種要掉下去的驚險。臉上一掃先前的陰霾,又露出那種明朗的笑容,她歪頭看了雲喬一眼,“小花仙,母后如果知道你來這裡的話,你的下場,很慘的哦。”
雲喬聞言走了過去,“憑妖母的修為,她定是知道的。”至於她為何不說破,大抵也是因為七袖是她的女兒吧。因為知曉七袖的孤獨,所以有個人能陪著她,應該是很好的吧。
別過頭去,七袖正視前方,唇角上揚勾出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是啊,修為那麼高,料到你也做不出什麼,所以毫不顧忌。”
看樣子,芥蒂很深呢。雲喬笑了笑,卻沒有說什麼。別人的家務事,還是由她們母女自己解決吧。
“誒,話說,小花仙,你來我們這裡做什麼?”
聽得七袖這樣說,雲喬真真覺得她有恃無恐。是覺得太厲害所以沒把自己當回事,以至於現在才開始詢問到來的目的麼?作為妖族的公主,她實在是有些不顧大局啊。
許久不見雲喬的回答,七袖扭臉看向他,“花仙雲喬?”
雲喬回神看向她,輕笑道:“我啊,來這裡找東西。”
七袖沒有發現他眼中的戲謔,一臉天真地問道:“找東西?什麼東西?”
雲喬眼中笑意更深,一字一字慢慢道:“我的繡花大枕頭。”
前幾日的對話言猶在耳,“……原本以為公主是一個,繡花枕頭……玉枕……”
繡花枕頭……大枕頭……枕頭……
七袖對上雲喬帶笑的眼睛,臉上騰的就燒了個火紅。
這是,被調戲了麼……
七袖第一次被調戲,是在她一萬歲生辰的時候。日子正是八月十六,繁開的木樨花香盈滿了整個王城長溪,空氣中都透著甜香。彼時的七袖,也就等同於人間始齔兒童一般,正是個天真爛漫的年紀。
儘管妖母九芊並未打算對這件事大做特做,只吩咐一切從簡,但還是少不得有那麼一些領職的妖族子民,帶了禮物、家眷什麼的前來祝賀。
紫荇宮難得熱鬧了許多天。
但是這件事的正主卻不這麼認為,她對生辰看得極為淡漠,過不過都一樣,是以當她第一天接見來訪客人時,還能高堂正坐保持微笑。但是第二天,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