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李福全愣住了,袖兒的反應也……太正常了吧。程歡被噎了一下,她輕輕咳嗽,桌子下打了李福全一下。“你又不是不了解袖兒,在這種場合和她說起別人,她能聽得懂嗎?”“我不是說我迷糊了嘛。老了老了就不中用了。”老夫老妻眼神一對就明白心中所想。聽得橘袖這樣說,景喬和祝唯卻相視一笑,“師弟,是個妙人吧。”“師兄,你不要說你昨夜速傳我過來就是為了這個女子。”“你覺得呢?”不過眨眼間,兩人用表情進行了交流,當然祝唯是永遠摸不清他們家師兄的。見沒有人回答她的話,橘袖又低下頭去,把面吃得特別響……
飯後,程歡和李福全一起去下地了,留橘袖一人看家。也不對,在家的還有兩位道長。橘袖棗樹下編喜鵲,祝唯棗樹下打坐,景喬棗樹下散步。其實棗樹一點都不大。對橘袖來說,身邊的不發聲的都可以當做是不存在的,所以不管景喬和祝唯用眼神怎樣交流,橘袖都不受干擾。
有風吹過,帶落一片長成的葉子,正落在橘袖的小筐里。她突然沒了動作,想了想她扭臉問景喬,“大哥,千流是什麼?”祝唯抱著肚子一邊打滾去了,景喬黑著臉停下腳步,“千流派,修仙門派。離塵大陸多修仙之人,各大門派皆以千流派為尊。我千流派道法自成一家,自創立以來羽化成仙的掌門不在少數。比如本屆掌門沈言八百年前修煉成仙,而藍風長老也在三百年前登仙。”說完他挑眉看向橘袖,內在含義不言而喻,橘袖卻只是歪著頭說,“然後呢。”滾回來的祝唯又滾到一邊去了。景喬扭臉對著祝唯使用了飛石引,“你真的跟小狐走的太近了。回去我要好好管管它抱肚子打滾的壞習慣了。”
橘袖舉著一隻喜鵲遞給景喬,沒有表情, “那沈言是不是可以做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有點疑惑,景喬接過那隻喜鵲,不明白為什麼橘袖的態度轉變的這麼快。他點了點頭,“這是自然。師父他已然成仙。我們這些修習了千流道法的弟子們或多或少都可以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唔,這喜鵲編的挺好看的。”祝唯湊過頭來,將喜鵲拿走,還沒細看就又被橘袖拿了回去,橘袖把那隻喜鵲放回筐里,慢吞吞說了句,“我也這樣覺得。”
祝唯不知道景喬心裡怎麼想,但他只要看到師兄遇到對手他就很激動。“師兄,我發覺這姑娘是你天敵。”“師弟,難道你不覺得她是所有人的天敵嗎?”“這姑娘看起來文文靜靜的,一開口總得噎死個人。你真的是讓我來看她的嗎?”“為兄幫你張羅婚事呀。”“師兄,你開什麼玩笑。”“我哪有開玩笑。我可是認真的。”眼神交流又一次敗下陣的祝唯無奈地蹲到一邊去了。景喬哈哈一笑,飛身躺到棗樹上假寐。
又是一片樹葉落下。橘袖抓著那片葉子,把筐里的葉子也拿在手裡。對著陽光看到葉子上淡淡的脈絡,橘袖眨了眨眼,明明不該落的……她緩緩抬頭,無神的眼眸深處波光激盪,頭頂稀疏枝葉之上,白衣靜臥柔弱一枝,雙手枕於頸後,卻沒有聲響。
橘袖又低下頭來,將兩片樹葉纏入喜鵲肚中。若我一日乘風而起,不知落在何處……
學堂中,任橘袖再遲鈍,也可以發現李書成心思沒有放在吃飯上。舉著筷子在嘴邊放了好久,就是不塞進嘴裡去。眉頭微皺,不知在想什麼。手指上的淡青色似乎又重了點。橘袖把碗重重放到桌子上,發出的聲響讓李書成回過神來。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李書成放下筷子,隔桌揉了揉橘袖的頭髮,歉疚一笑,“袖兒,我……”橘袖抬手輕輕撥掉李書成的手,這個生分的動作讓李書成嚇了一跳。李書成感受著剛才手腕上一觸即逝的溫度,他看著橘袖不同於平日的氣勢,攢出一個苦笑來。
“哥哥,你不好好吃飯。”在橘袖看來,沒有什麼事情比吃飯重要。模糊的記憶里,有一段時間自己特別不喜歡吃飯,一到飯時就無比抗拒地東躲西藏,阿娘、阿爹、哥哥,還有二胖,都在跟她講道理,哄著讓她相信不好好吃飯的後果有多麼可怕。“哥哥,你不好好吃飯。”她又說了一遍。
李書成禁不住地顫抖起來。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妹妹,突然很無力。他將身子軟在椅子裡,手指撫上眉心揉了揉,半晌才放下手露出一個很正常不過的笑來。“是我錯了。”橘袖歪著頭看他,他笑著說,“是我錯了。”是我錯了,這些年將你像瓷娃娃一樣保護著;是我錯了,沒有讓你接觸太多的人情世故;是我錯了,我教書育人卻連你都沒有教好;是我錯了,我以為這是我能做到的對你最好的方式,卻不曾想到時間還是將你遺忘了。你封閉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你不懂什麼是哭什麼是笑什麼是生氣什麼是感動,更不懂什麼是愛。是我錯了,沒有讓你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沒有讓你可以脫離我們的保護獨自成長。那個永遠陪著你的人在哪?
李書成還是笑著,重新拿起筷子開始吃飯。橘袖沒有看出什麼不對的地方,那種讓她不舒服的感覺慢慢淡了下去。然而天突然陰了,一瞬間風聲呼嘯,半開的窗戶開開合合敲打著窗框。李書成急忙起身去關窗。橘袖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轉瞬不見。“又起風了。昨夜春雨綿軟,今日山風剛烈,變得好快。”李書成淡淡說道,想到家中的兩位千流弟子,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重新坐下時他對著愣怔的橘袖安撫一笑,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橘袖歪著頭看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氣氛又壓抑起來。兩個人各懷心事,對這樣的氣氛有所感覺但卻沒有交流。
吃好飯後,橘袖收拾碗筷的時候終於打破了沉默,“哥哥,如果……”李書成震驚地看向她,只是低頭順勢掉落的髮絲擋住了她的表情,他看不清,只好接過話頭,“嗯?如果怎麼了?”
“我是說如果……”
學堂門被用力撞開,一個肥碩的身軀沖了進來,伴隨著氣喘吁吁的高喊,“先生!袖子!大叔他……他走了!”
一聲炸雷猝不及防地響起,如同那個消息一樣,李書成身子晃了晃,看向門外,又下雨了……
當年衣角·一別 看著程歡平靜地幫李福全擦拭身子,嘴中喃喃說些什麼,景喬也沒有心思去聽。從李福全倒下,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快得沒有給他任何準備的過程。他抬眼望向雨中,似乎想從中窺探到什麼,眼中的寂寥一點點沉了下去。
把時間退回中午,橘袖去給李書成送飯。吃過午飯,李福全進正屋午睡,程歡在井邊刷洗地鍋和碗筷。一切都和往日一模一樣,沒有太大的變化。“大娘,二胖我祝壽來晚了,祝您福壽綿長!”
在棗樹下交談的景喬和祝唯被這一聲打斷了思緒,看到院中來了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年,偏胖,腦袋很大,手中掂了一個飯盒。程歡聽到聲音,擦了擦手迎上去笑道,“樂碩來了,難為你有心。”劉樂碩揚了揚手中的飯盒,笑得燦爛,“我阿娘也記得呢。我和阿娘一起做了這個壽桃呢,你快嘗嘗看。”說著就把程歡拉到桌子邊,讓程歡坐下。然後打開了飯盒,把壽桃端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