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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在幻境中你心緒不穩,記憶已是混亂,我能做的不過是拼盡全力守你安寧。從幻境中出來,你我修為受損,我不知從何說起你才能接受,畢竟你那樣介意幻境的故事。”
她聽了我的話,沉默許久慘然一笑,“初相識,你對我說的話,讓我覺得終於有人知我心思,在我向你表明我的心意後,你卻對我淡漠疏離;梵心幻境,你陪我一同進入,可是幻境中竟然是那樣分離的結局;當我終於覺得可以走近你了,卻讓我知道了兩件我最介懷的事的真相……雲喬,我突然覺得很累,我走不下去了……”
我看著她的笑,忽然覺得眼睛酸疼。不是沒有發覺,自發現我會花縛索之後,她眼中的矛盾與掙扎,我便加倍地對她好,讓她再不會覺得孤獨一人,卻不曾想到,那樣深重的痛苦又怎會輕易被遺忘?她一定很辛苦,所以才會在得知幻境真相之後再也忍不下去。
“不能再努力一下了麼?我帶著你走,不讓你那麼難過,也不可以了麼?” 我低聲問。
她搖了搖頭,淚水滑落,“你讓我靜一靜。”
那真是一個糟糕的生辰。
因為我。
紅塵為線。執念(3)
紅塵為線。執念(3) 自那日同七袖分開後,我們已十日未見。期間依禮尋過她幾次,但都被拒之門外。心中揣了疑問,今日再來,我求見的是七袖的母親。
我在紫霏宮外候了半日,司政臣使方領命帶我去見妖母。那是我第一次進入妖族的議政殿,彼時心裡想的只有一件事,若是回去同洛墨說起,他必定羨慕得跳腳,畢竟自九芊在位以來,除妖族臣民之外,能進入紫霏宮的不過幾人。
甫一入殿,九芊便從摺子中抬起頭來,目光重重落在我的身上,眉間的紫玉隨她的動作微動,少頃便定。
我對她行了禮,這次她沒有避開,難得地輕笑了一聲,“花仙雲喬。”
我直起身來,目光鎖住她的紫眸,“雲喬只問一個問題,妖母為了七袖,究竟可以做到什麼地步?”
她眸光一閃,徐徐笑開,言語堅定,“至少你不能想像。”
我只覺好笑,“在幻境中,得知妖母同紫奕仙人與夢魘對抗,置妖族上下不顧,委實令雲喬讚嘆。”
九芊承了我的話,支著下巴想了想說,“你大抵是想問,為何我將真相告訴了袖兒?”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半晌終是落了氣勢,低聲道:“不過是因為,母親的事,七袖幼時的事,你放不下。”
“不是我放不下。花仙雲喬,放不下的,能帶給袖兒傷害的,從始至終只是你一人而已。”九芊放下了手,冷了言語,“你從小便是對認定的事異常執著,彼時我常同雲嫣講,你這個性子半點也不像她。雲嫣的離開,是我對不住她,你意欲何為我都奉陪到底。但袖兒,不可以。”
聽她提起母親和幼時的事,一股怒火蔓延全身,我怒極反笑,“我能對她做什麼?有你的庇護,她必將榮華富貴萬人敬仰此生無憂!”
“至少你傷過她。”九芊不理會我的嘲諷,淡淡開口。
我像是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怒火消散之後是不可抑制的顫抖,“所以,因為年少的一時失手,便為我往後的年年歲歲定了罪名,半分機會也不給我?”
“我從不會拿袖兒的事冒險。梵心幻境已是我不可控制的無力,而你,我無從知曉,會為袖兒帶來什麼。”
我只剩冷笑,“你不能知曉,所以便自作主張,斬斷七袖她的自由!既然如此不放心我,為何前些日子我同她在一起時,你不阻止,為何這樣遲了才說?”
九芊抬手揉了揉眉角,如同最後相見時,七袖醉後的姿態。我渾身一震,一種無力感鋪天蓋地地襲來,我竟無法招架。那一刻,我才意識到,九芊她與七袖,血肉相親的母女,無從更改,無從割斷。
“若是她自己不相信,我如何挑撥也無濟於事不是嗎?”她的目光中是淡淡的嘲諷。
我認真看著九芊,“若是我放棄對你的怨恨,你……”
她打斷我的話,言笑晏晏,“我不信你。”
我只覺胸口憋悶,竟至暈眩,後退了一步勉強控制住身形。我抬頭看九芊,想從那精緻的面容上看到幾分玩笑,可惜儘是徒勞。驀地想起當日說過的兩句話,我輕笑道:“木樨不開,長溪不來。雲喬只做到了前者,如今落得這般情景,是自食惡果。”
說罷我便轉身離開,空蕩的大殿中,腳步聲卻像是響在心上,步步皆傷。
走出紫霏宮,不同於殿內的空曠陰涼,熾烈的陽光落入眼中,倏然酸紅了眼。殿外空地上,七袖一身嫩黃衣衫,一如初見。可惜,物是人非。
她見我走出,略有猶豫地走到我身邊,隨我向外走去,一路無言。
行至宮門前,她偏頭看我,萬般不自信的模樣,怎及當年英氣飛揚,舉世無雙?懦懦開口,“雲喬,你還好吧?”
我頓住腳步,面對著她,將她的眉眼深深烙入心上,本意想笑,卻因了眼睛的酸疼而失了笑意,淡淡開口道:“你累了,我也累了,怎麼辦?”
她一愣,“你……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卻是笑了出來,“靜心想了這麼多天,可想明白了什麼?”
她低下頭不再看我,沒有說什麼。
我心中瞭然,抬手想撫上她的鬢髮,未至便落。我看著宮門,淡淡開口,“七袖,日後我不在你身邊,”她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我對上她的眼睛,溫和了聲音,笑道,“你要像從前一樣堅強,不要再一個人坐在御風樓上捂著眼哭泣,也要學著不那麼任性,身為妖族的公主,要學著顧全大局。”
她似有所悟,拉住了我的手,問我,“為什麼不在身邊?”
我不回答,想了想說道:“你的母親很不容易,你要學著擔當,也不要再為難何生,他是一個可用的人才。七袖一直都是,可以一個人也過得很好,不是嗎?”
她佯裝不懂,只是搖頭,“不是,不是的。”
輕輕拂開她的手,我嘆了口氣,“這些天我想了很多,覺得我們大抵還是,緣分太淺,受不住那麼多的波折。”狠下心不再看她,“七袖,我們從此,不再相見。”
轉身要走,聽到她在身後低聲問道,“雲喬,你要放開我了?不帶著我走下去了……”分明是十足的委屈。
心中鈍痛,我未回頭,“權當是我負了你。”風聲呼嘯,我喚雲而起,挺直了脊背,將她並著長溪落在身後。
回到花神宮,交待仙使一些事宜後,我便入定閉關。方才在紫霏宮我便察覺氣血翻騰不定,想到從梵心幻境中出來元氣大傷卻未靜心修養,眼下終是得到反噬。
而閉關,究竟是養身還是養心,我不敢深想。卻心中透亮,此生第一次懦弱,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