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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脾氣變幻莫測前一刻還是晴天萬里,下一秒就能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阿繡,不要睡了好不好?我們到皇宮了,很快就能拿到檸婆果了,不要睡!不要睡!”
一騎二人,奔馳在空蕩的道口,馬兒請快點,再快點!我的阿繡要睡著了!
“來著何人,擅闖皇宮乃死罪······”
雄偉龐大的宮殿,空曠的廣場,夜幕里大雨滂沱。
平日打扮十分光鮮規整的少年,在雨中顯得狼狽不堪,“阿繡,不要睡了,我們到皇宮了,我們到了!你為什麼不理陵琅了?陵琅是哪裡做錯了嗎?陵琅改好不好?你不要不理陵琅,陵琅害怕~”
瓢潑大雨砸下,似不蕩平人間不罷手的凜力。
誰的哀鳴,蒼涼而絕望,聲聲泣血,帶著不甘的悲痛,絲絲蔓繞卻將我重新帶回人間。
誰還會為我悲傷?誰為我沉痛?
我本是不被祝福的孩子,從出生開始。
宰相府的舒氏是我的親娘,年輕時喜歡上了身邊的小廝,發現身孕後羞憤不已,和那小廝相約自盡,不料小廝臨時反悔,丟下舒氏逃之夭夭。
舒氏如何不恨,找人將那男子活活打死,我能活下來實屬運氣。
生下我後,舒氏命人將我拿去處理,是那老僕憐憫,偷偷救下我,把我寄養在道觀,得以活了下來。
本以為在道士的幫助下我能回到母親的懷抱,感受親情,沒想到舒雲繡姐弟的到來,舒相的厭棄,舒氏的狠毒,僕人間的傾軋暴露無意,雖然活了這些年卻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
“阿繡,陵琅害怕,你醒一醒,陵琅好害怕~~”
誰吻我之眸,掩我半世荒涼。誰在為我悲傷?誰在為我沉痛?
“陵琅······我不睡······送我去相爺府······我想見我娘了······”一輩子不長,我想好好活著,和你一起。
“嗚嗚~~只要阿繡不睡,我哪裡都帶你去······”
電閃雷鳴中,無盡光雨里,一道迷糊的影子爬進相爺府,好像是來自於地獄的鬼煞修羅,相爺府的眾僕人驚懼地看著突然闖進來大聲嚷著要找主母的平康候,亂成一鍋粥。
屋內珠簾捲起,香爐煙氣裊裊升起,卻化不開空氣瀰漫的僵硬。
一襲衣裙已經濕透,舒靖繡躺在陵琅的懷中,艱難吐字,“解藥。”
“女兒你在說什麼?娘聽不懂······”
“我要活著······陵琅不懂······我什麼都不說······解藥······”舒靖繡勉強撐著頭,看著舒氏,“我死在相爺府,您逃不了干係······我只求活······解藥······”
舒靖繡突然出現相爺府,打得舒氏措手不及,萬一舒靖繡死在相爺府,就是百口莫辯了!
舒氏前前後後思考利弊得失後,才打開香爐腳底部的小盒子,拿給舒靖繡。
吃了舒氏的解藥,在床上躺了半個月,身體也好的七七八八。對舒靖繡來說卻像是新生,忘記以前的對錯,在陵琅的絮絮叨叨中仿佛能看見未來。
平靜的生活總埋伏著暗涌無數,不過一個月,就有人彈劾當朝宰相,藐視皇威——用繼女代嫡女出嫁,李代桃僵的荒唐做法。
皇帝得知後,龍顏大怒,將宰相革職查辦,相關人等打入囚牢,幸好皇后及時趕來,勸下此事。但舒靖繡卻不佩再當平康候府的主母,皇后為其弟弟擇婚又鬧得滿城風雨。
平康候府中,陵琅拉著正坐中央的陵後,撒嬌道:“姐姐,我覺得阿繡很好,不想在再妻了!”
舒靖繡眉眼低垂立在一側。
陵後板起臉,“為了你的事,姐姐費的心還少嗎?”看陵琅安靜下來,輕嘆一口氣,“陵琅,或許這麼說你不懂,但是靖繡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她的身份拿不上檯面與你相媲,為保住平康候府的百年基業,你一定要娶一個跟你門當戶對的女子。”
陵琅搖頭,“要是姐姐要我再娶,我就去靈隱山和大哥一起做和尚!”
陵後怒喝:“胡鬧!這等誅心的話你是從哪裡學來的?”她明白陵琅雖然是小孩心性,平時胡鬧慣了,但性子極為倔強,說到做到。胸口劇烈起伏起來,顯然氣得不輕,“不消停也就罷了,哪次不是姐姐給你擦屁股?現在姐姐是在保你們的命知不知道?”
陵琅堅定地不悔,舒靖繡垂目,陵後一時也不忍心,“罷了,不願就不願了。你以為厷都貴女有多少願意嫁你?!少自以為是!”
“姐姐說的是!陵琅這輩子有阿繡一個人就夠了!”困境一解,陵琅又回到了那個遇水而活的天真少年。
陵後輕點他的鼻尖,“你呀!”說完又繃緊了臉,“既然姐姐滿足你的願望,你也乖乖的不許再胡鬧了。”
“遵命。”
陵後在宮外也不便久留,和陵琅念叨了一番,就啟程回去了。
舒靖繡還沒有痊癒,加上陵後與陵琅說話的時候一直站著,不免疲憊,但又忍不住,“陵琅,你為什麼不願娶妻,可能你將來的妻子對你會更好呢?”
晚風徐徐,烏亮的青絲隨風輕輕飄動,清澈的眼神一不小心撞開她心中的堅硬,“阿繡不是說我們一起找糖嗎?我想全部給你,不要分給別人!”
浮華亂了誰的痴夢,痴亂經年,一夢回首時,孰是孰非如何分明?
陵後極疼愛平康候,平康候拒絕再娶,她一人承受所有壓力,度過兩年。
兩年的變化說大不大,無非是那少年又長高長俊長成人了,那女子不再鬱鬱寡歡,綻開的笑顏暈染平靜的歲月如夢一樣。
厷都郊外漫山遍野的桃花,引來一批又一批的踏春遊人,陵琅計劃著把平康候府搬到郊外去被陵後一頓臭罵,不得不委委屈屈找舒靖繡求安慰。
厷都的春天多伴著風雨,陰雨綿綿四月初不見幾日陽光,府里的老人說,今年的桃花開得快,敗得也快,是得不到什麼好果了。
舒靖繡還在廚房給陵後做桃花蜂釀,前庭的下人就來報:“侯爺擔心皇后的病情,今晚不回府了,請主母不必擔心。”
陵後身體一直安健,但從今年入春以來就像是陰雨天氣一樣,大病小病綿綿續續陵後再是體魄強健也扛不住倒下了。
陵琅進宮已有三月有餘,除非是被陵後訓罵,陵琅才會回侯府求安慰,其他時間一律陪在陵後左右。
此後又過半月,陵琅失去音信,舒靖繡趕去皇宮,以皇后要安靜修養,平康候走不開為名被拒。又熬過三十個日夜,傳來皇后,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