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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話廳里再次鴉雀無聲。

    又是舅舅打破僵局,“既然回府一趟,別空了手。”

    於是乎,正午時分,在榮王府金庫門口,仙君們先行告辭。望舒不忘誠摯給出祝福,又踮起腳戳戳青涵耳尖銀毛,沖狐狸兄弟,黃永欣擺擺手,才拉著白白袖子跟著舅舅轉身進去。

    這年頭流行一受多攻,而文弱小受看家護院,更文弱的小攻被人奪來搶去,最終小受千辛萬苦迎得愛人歸的苦情戲碼真的不多見了。

    回到家,白白把姨娘和舅舅送的嫁妝箱子擺進柜子里。看他舉重若輕的模樣,望舒靠在床邊沉默不語。

    行舒整理完畢,坐到她身邊,問,“在想元公子剛剛那些話?”

    在王府金庫,重華舅舅仔細挑揀細軟全為她能風光出嫁,當然這裡面還有彌補不能在她們母女身邊關照的意味。也正是趁著其餘幾人不在身邊,只對著小夫妻二人,舅舅稍稍自在,講出埋在心中甚久的秘密。

    先帝爺是個情種——不管有沒有感情,也要奮力播種的奇人。

    人渣很少是天生的,往往都需要後天的努力栽培。  

    先帝爺是先皇后所出唯一皇子。生下來就立為太子。及長,又相貌出眾,舉止脫俗,很是討得自己父皇的歡心。

    但可惜他外表是假明白,心裡可是真糊塗。

    當年即位時就全仰仗他那個彪悍的親娘和一個自小在皇后身邊一塊長大,外表清秀裡面透徹的好弟弟——也就是如今的榮王爺。

    只能說先帝爺的娘親鐵血了些,為出口悶氣殺光了自己老公曾經的女人們,這雖然狠毒,但無奈登位本就是一條血腥與殺戮交織的修羅道。只是這位垂簾太后施政寬猛相濟,相當不合先帝爺那仁厚的性子。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溝渠。

    先帝最初本是一腔熱血,但現實的殘酷迅速澆熄了他的火焰。正是朝政上太多不如意,又和生母、弟弟政見相左,最後導致他的豪情壯志就都宣洩在了紫宸殿裡那張龍床上。

    話說當年盛況,三千粉黛可能比較誇張,但後宮佳麗三百絕對夠數。

    一個努力的男人,和一大群更努力的女人湊在一處,真可謂天雷勾動地火,一拍者響應無數。

    於是先帝爺一共四十個孩子,十七個男孩,二十三個女孩。  

    但活過三歲的,男孩還剩十個,女孩十九個。

    說到活過成年,能“順順噹噹”弱冠、及笄的,分別還有三個和十八個。

    後宮鬥爭慘烈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人沒有不偏心眼的。

    先帝喜新厭舊聞名,對自己子嗣生死斗不甚介懷,卻唯獨對貴妃阮氏聖眷隆重。

    也只有她,為先帝接連生下兩個孩子,皇八子元重洛和平陽公主。

    元重洛兄妹都很聰明。

    等他們逐漸長大懂事,發覺身邊兄弟一個個高唱輓歌離去,便用心防備。

    期間,平陽公主曾在冬日偶然落水,阮妃痛哭暈厥,太后親自過問,先帝終于震怒,剁了相關宮女太監侍衛,最後把別有居心之人推到前台的替罪羊砍了,還難得清明的揪出罪魁禍首,打入冷宮,自此後宮消停直至先帝駕崩。

    老皇上荒唐了一輩子,終是自作孽不可活。躺在病榻上倒是又做了件明白事,將重洛交給了自己一直信賴的弟弟榮王爺輔佐。

    因為皇后無出。子以母貴,皇八子元重洛繼位。依賴皇叔的同時,還特地提拔了榮王爺的嫡長子堂弟元重華。  

    後來又實施了一系列的仁政,例如輕徭役減賦稅,拉攏權臣封賞功臣等等,初看起來,元重洛很有些仁君的模樣。可待他坐穩了帝位,忽然就換了嘴臉。

    剩下的兩個毫無野心的兄弟,一個尋了藉口“發配”邊疆,另一個僅因為點“貪污”——但這位皇子自始至終就不愛財,竟至殞命。

    重華知道下一個箭靶子就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此時榮王爺已經中了失心術,不解原本疼愛自己的父親為何如此陌生,但還是儘自己的努力保護家人。他默許私奔,暗中送走了妹妹。又上疏自請外任……還很愧疚的和自己的愛妻坦誠:咱們夫妻應該一同出去避禍。讓你跟我吃苦真是對不住。

    可相敬如賓數年的愛妻才是最大的臥底。

    一招令元重華魂魄離體,自己捉了狐狸兄弟代替世子夫妻身份,而本尊回到後宮,向她真正情深意切的愛人邀功表白。

    她出賣自己結髮丈夫換來了貴妃的身份,得以常伴愛人皇帝左右,至於失掉了什麼,恐怕只有本人知道。

    她大概不曉得:若是不擇手段,男人為利,女人為情,大抵如是。  

    望舒回過神,抬頭勉強笑笑,“我果真麻煩,身世一團亂。”

    “我習慣了。”

    她一時語塞。頓了頓,才試探性問,“我曾給你找了很多麻煩麼?”

    “你前世是個公主。很受寵,我帶你走的時候,你父皇召集大軍征討我一個。”

    “……有沒有傷到你?”

    白白講得輕鬆,“抱你在天上晃晃,他們跪下一片,你父皇便拿我無法。”

    “好吧,雖說……可我還是沒辦法丟下舅舅不管。”

    “我們即使為仙,也有各自的職責,也有天條規範。”

    “我知道。你不要太為難。”

    “其實我在想怎麼鑽空子。”丟了仙君地位身份,又如何繼續和愛人相守下去?

    望舒推了白白一把。  

    “我們也被嚴令不得隨意更改人、妖、精、怪的壽命。”

    小姑娘皺眉,指指自己,“我還不是讓你們偷偷為我續命?”

    “無妨。你的事,帝君特批,例外。”

    望舒再次無語。她很想問問自己夫君,為了兩廂相守,白白究竟在千年間打通了多少關節。

    白白揉揉太陽穴,“野蠻暴力終是不好,傳出去也叫仙友們笑話。不過,”他拉著小姑娘手腕,“仲晨回來了。咱們先探探他的口風也好。”

    二人緩步出門,來到外院。

    正巧仲晨正準備洗漱好好補上一覺,如今正披頭散髮站在院子裡漱口。

    望舒先開口問,“在姨娘那用過飯了?”

    “公主府上的廚子真還不如你的手藝。”

    “你見過一隻狐狸沒有?”

    “啊,那隻借用元公子肉身的?”  

    “他是青涵的哥哥。”

    仲晨撂下水杯,“看得出來。他見了我竟吩咐隨從對我刀兵相向。”

    “……不會吧。”

    “我裝得像個普通人。於是我還擊了。”

    ——刀子都指著我了。我可不是倚強凌弱,而是正當防衛,還是在生命受到威脅時的無上限正當防衛。

    望舒滿臉懷疑,“普通人……狐狸青浚是不會動手的。”

    “嗯,我的氣息比較像吸人精氣的妖怪。掩蓋好仙氣,我們龍族身上能剩下的清盛之氣的分量不那麼大。”

    白白抱著胳膊氣定神閒的插話,“我尋思我除掉仙氣,都比你更像正人君子一點。”

    ——遙想九暄和行舒初識那場烏龍互咬:白白若是全身聖潔之氣,咋能被敖九當成食物嗷嗚一聲張開血盆大口俯衝下去?  

    望舒內心一陣翻湧,“仲晨,你就是標準的花花公子長相做派——所以你不必謙虛,不必模仿,不必掩飾,真的。”

    “望舒,到處留情之人也能有一天潔身自好,真的。”

    “好吧,”望舒投降,仲晨一看就知道心情甚好,可她偏偏不想在今天逞口舌之利,“我只是想問問那隻狐狸。”

    “我抹了家兵的記憶,順手把狐狸按在地上,摸摸他的臉蛋,還對他笑了笑——元公子的相貌仔細看來,真的和我有幾分相像。”

    青浚為何一副被強的模樣“橫空出世”在王府,望舒可算有了答案。

    自由如風

    自從遇到容月,望舒身邊便不缺神仙妖怪能人,但她本性並不喜歡“仰望”與“崇拜”,除了白白這位披著溫順小受皮的深沉小攻實在太精明,太懂得退讓之外,羲和、泰平、九暄以及仲晨,或多或少都曾被小姑娘毫不留情的打壓過氣焰。

    望舒也不是不知道因為身後那個總是抱著胳膊帶著一臉笑意的男人的緣故,眼前這些仙君無一例外的都讓她三分,即便她確實每次舌戰都占了足夠的道理。

    直到今天,和仲晨的這場對決,望舒第一次清醒的意識到,她接不下去話,不是因為自己不夠伶牙俐齒,而是實在不夠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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